提到长夏时，碧珏的声音平静得生不起一丝波澜，那双白玉一样的眸子没有任何温度。

看来碧珏和长夏确实没有那样的关系，确实是她多想了。

林望舒的头低了下去，任由碧珏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将她拥入怀中。

虽然林望舒有些惶恐，但终究没有表示出任何抗拒。或许碧珏对她有那种感觉的，但是碧珏没有开口她也无法确定，她只能从她与碧珏一次又一次的亲近接触来积攒那种感觉确实存在的证据。

“往日之事不可追，前尘更是虚无缥缈……不如放眼当下将来。小舒，你这一世想修行么？”

怀揣着一丝希冀，林望舒轻声问：

“阿珏让我修行，是想让我长久留在阿珏身边么？”

碧珏揉着她头发的手顿了顿：“小舒，聚散离合本是此生常态。”

林望舒心头那点希冀几乎是结结实实撞在石头上，险些直接粉身碎骨，但她还是不想死心，继续试探性地问：

“授以仙法，助以修行，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只有师尊对徒弟才会做的？”

“我不会收徒，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师尊。”

林望舒攥紧了衣角，下颌抵在碧珏肩头看向那一轮澄黄皎然的明月，以此掩盖眼底的凄迷。

明明她早知道这样的结果，可听碧珏亲口说出时，还是能感觉到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紧缩：

“为什么呢？”

两人由是拉开了距离。

林望舒坐在石凳上，睫羽垂下，任由眸中弥漫起落寞的水色。

碧珏站在她身后，看着缀满霞雪的花枝，她抬手抚过柔滑的花瓣，悠然开口：

“行于世间，孤身而来，孑然而去，世事一场大梦，再多拘束牵绊到头来不过一场过眼云烟，只会徒增烦恼，倒不如从头便未有的好。”

说着，碧珏将一朵花放入少女的掌心。

“一场梦么？”林望舒盯着纯白的花瓣，失神地喃喃自语，“仙魁既然不愿意与我产生拘束牵绊，那我留在通幽馆……算什么呢？”

就算是庭院深深的通幽馆亦无法隔绝如沸流言，林望舒时常能听见议论她身份的闲言碎语，让她不胜其扰。

因此她很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留在度厄宫的身份，亲眷友人或是弟子养子什么的都可以，以此才能终止那些好奇同情嫉妒的目光。

觉察到林望舒的情绪再度低落了下去，碧珏俯下身，柔暖的触感宛若电流在指间掠过，连带卷起一阵战栗的酥麻。

这个举动让林望舒重新鼓起了勇气，她顺着勇气的潮涌，轻声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问题，碧珏对她的究竟是喜欢还是垂怜。

“原来在小舒看来，我是很喜欢小舒的。”碧珏伸手抚了抚林望舒额角的鬓发，“这么说来小舒也很喜欢我么？”

“我……”林望舒顿了顿，她的声音很小，就像是在说某种禁忌的话语，“……很喜欢。”

“小舒，你好好休息，我改日来陪你。”

还不等林望舒挽留，碧珏便起身离开了通幽馆。

鹤熙峰山路崎岖，花树繁茂，碧珏拨开花枝前行，染了一身桃花幽香与斑驳月色。

“她能想起来之前的记忆片段……就算没有，她也会对她的本能产生怀疑，进而去寻找她的身世，你的诸多努力俨然是要白费了。清瑶，你会如何补救呢？”

戴着兜帽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碧珏身后，碧珏并没有对女子的神出鬼没表现出讶异。

“审时度势，顺势而为。”

她神色淡漠，像是陈说着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旋即悠悠补充了一句：“或许与前尘无关，小舒心思本就敏锐过于常人。”

“可是你现在命火稀薄，真正交手时候不会是她的对手。”

“她不会对我下手的。”碧珏目光幽幽，落在远处的一丛峰峦间，“她舍不得的。”

玩弄人家的感情之后还能这般坦然，可谓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镜湘陵盯了女人片刻，再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碧珏这些话都是认真的，碧珏从来都是这样，从不考虑过程，唯利益至上。

若非两仪鉴失传已久，她真想祭出两仪鉴对准碧珏，照一照她究竟是人，是妖，还是本就无情的草木顽石。

＊

通幽馆内，林望舒接过机巧侍女幼斐熬制的姜汤，喝了一海碗方才略微缓和身上的寒意。

她身子骨素来孱弱，经过调养只能抑制旧病，但底子的亏空不是一时能养得好的。平日受了风若不及时疏散便会发烧，每次她一时兴起出门夜游后，这位名叫幼斐的机巧侍女都会给她奉上姜汤驱寒。

想来今夜注定无眠，林望舒靠在软榻上，拿起□□学通论。

碧珏开了口要传授给她功法，但理论课业大概和阿镜当年一样在天一门进行的，她还是提前预习一番，免得被提问时一问三不知给碧珏丢脸。

翻了几页她觉察到这本道学通论不对劲的地方，她将书合上看了一眼明显要新上一段时间的书封，便明白过来这大概是修订古籍的人弄混了道学通论和修真史，她借来的这本不过是披着道学通论书皮的史籍。

修真史也是必修的课业，拿错了倒也没那么所谓。修真史中记载碧珏的笔墨颇多，林望舒一页页看去，心中像是有一丛衔着蜜的小虫爬过。

文字总有这般神奇之处，在文字中看着谁人的过往，仿佛能在不同时间与那人走过相同的光阴。

既然她已经陷落，也没必要非为难自己抽离而去。更何况碧珏并没有对她的好感表示拒绝，以世人对碧珏“清正无瑕”的评价来看，碧珏最多只是为人古板拧巴，但应该不屑于欺骗她的情感。

只不过当她翻阅过清瑶仙尊传，下一页的祐华仙尊传让她瞳孔缩了缩，拿着书的手亦颤抖起来。

“祐华仙尊流氏，名越，字无退，号悠游，清瑶仙尊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