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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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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黎府。

小厮往来不绝地游走在庭院中,大门口迎来送往,一波又一波的马车载着昂贵的药材和天价的神医而来,甚至还有几个算命的。

“这算命的跳大神的都请来了,少爷的情况不太好啊。”

“少爷可不能再出事啊!”

“是啊,要是小主子再有什么闪失,黎家就完了!”

“不能这么说,不是还有外姓主子……”

这个小厮接下来的话被捂住嘴堵在口中,那个捂他嘴的人说:“别瞎说,我听说就是姓郁的给咱们小主子下了药……”

在黎见恩屋内,除了床上的毫无生机一动不动外,其他地方都乱成了一锅粥。

黎见恩的母亲坐在床边,看着第十二个大夫摇摇头离开后,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握住黎见恩的手,“我的儿,我苦命的儿!”

坐在不远处的黎煦拿起手绢抹了抹眼泪,“莫不是黎家杀生太多造成业障,如今三个孩子为何都落得如此下场,是老天要让我黎家绝后啊。”

黎母:“不!恩儿只是晕过去了,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来人,再去找大夫!要多少钱都给!去找大夫!”

黎见恩的母亲摇晃着站起来,朝外面喊叫着,看到没有人上前便要质问站在远处的一个小厮,被黎煦拉住。

“阿嫂,你别这样,方圆能找的大夫我与闫辉都找来了,甚至连算命的也请来了,只是这样子,怕是无力回天……”

黎煦年过四十,美貌犹存中带着长期养尊处优的贵气和闪烁不掩的精明,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到年轻时艳丽的风华,也能看出,和郁熠朝相似的眉眼。黎晞和黎煦不愧为同胞姐妹,如若黎晞还活着,想来应该也是这个样子,或是比这个样子更为明艳宽厚。

林停晚下意识地看向郁熠朝。后者正坐在离床边最远的窗边,遮住眼睛,不为所动。

他作为路过的好心人,将在日然楼里晕厥的黎见恩送回黎府,看着这些人鸡飞狗跳折腾了半天,联想到羊皮卷的事,一股不祥的预感漫了上来。

果不其然,黎见昈的父亲,黎煦的丈夫,黎家的上门女婿——闫辉,跳出来指责郁熠朝。

“早上出去的时候小恩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结果你带着人去那种地方就算了,不知道排查危险,勾栏娼盗之地,能安全到哪去,如今人出了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黎见恩的母亲对这个拉了黎家一把的年轻后辈还心存感激,但是儿子危在旦夕也忍不住抱怨:“为何要带恩儿去那种地方?!”

林停晚向旁迈出一步,挡住郁熠朝,将众人视线集中过来,伸出手解释:“各位,作为一个外人我插句嘴,如今探讨黎公子去了哪里没有什么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治病就醒他。”

闫辉:“知道是个外人还插嘴!哪里来的乡野小白脸,还能在黎家议事上大放厥词!”

黎煦倒是拦住闫辉,瞥了他一眼警示,而后对林停晚道:“林公子,黎家感念你将小恩送回来,若不是你,我们怕是连小恩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林停晚心里骂娘,明明他只是路过帮手的,一直陪在黎见恩身边的是郁熠朝,话里有话地暗指郁熠朝弃之不顾抑或怀有歹心。而且黎见恩只是昏迷,怎么就最后一面了?

她话锋一转:“只是当下寻遍了立扬周边的大夫,也无力回天。”

林停晚克制住冷笑,甚至温温和和地说:“我与黎公子有些交情,今日也是听闻讣告原来悼唁,遇到此事也是心中悲恸,只是我观黎公子这样子,怕是中毒?”

黎家的几人闻言睁大眼睛,黎母最为激动,她捂着胸口:“不可能!恩儿的饮食起居都在黎府,与我们一同吃住,怎么会有问题?”

闫辉意有所指:“这外出一整天不可能不吃东西吧?”

众人纷纷看向郁熠朝。

黎母不太相信:“可是来了十几个大夫也不曾有人提出恩儿是中毒,林公子看上去并非大夫,如何能知?”

林停晚:“我确实不懂医术,但是我也算想走江湖有些见多识广的经验,听闻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服下也不会有任何显示,只是会让人昏迷不醒,直至死去。今日见黎公子此状,颇为相像。”

“那我儿还能醒过来吗?”黎母泪眼婆娑,哽咽着问。

林停晚:“一般情况下,服下此毒,长睡不醒。”

黎母一下瘫倒在地上,黎煦赶忙让旁边两个侍女上前将人扶起。

“我儿!我的恩儿啊!到底是谁如此恨黎家?连你也不放过!”

黎煦红了眼眶,她缓缓超着郁熠朝走去,问:“小朝,姨母不是怀疑你,只是这症状,为何与你父亲一模一样?”

此话犹如一道惊雷,屋内的所有人听罢都抬头望过来,目光犹如利剑,看得林停晚心中难受,动作着要过去,然后便见郁熠朝站起了身。

“姨母的意思是,我下药害了见恩?”他的目光隐在绫下,嘴角噙着讥诮的笑。

闫辉:“不然你如何解释他与你一同出去回来便长睡不起?以及你爹,怎么症状相同?”

郁熠朝不再搭理这些人。

对于郁熠朝的三缄其口,黎母气火攻心,站起来推搡着郁熠朝大吼:“他是你表弟!你怎么能如此无赖!如此无耻!”

郁熠朝却毫不在意,他冷笑:“你们又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记得你们去的是仓阳有名的妓院日然楼。”黎煦道,“你莫不是以为与仓阳县令交好便能瞒天过海?不如现在我们便找来楼里的姑娘当面对峙!”

半个时辰后,如夏几乎是被半押送的姿势走了进来。她刚醒没多久,头脑昏沉,还没有从快马加鞭的奔波中缓过来。

闫辉:“这位姑娘,可认识在坐的这位公子和床上躺的公子?”

如夏:“认识……今日来我楼中,曾与我……单独相处过一阵。”

“期间可有奇怪之事?”

如夏想了片刻:“这个我没有留意,因为我好像被迷晕了,才刚醒过来,期间发生了什么没有印象。”

黎煦:“你被人迷晕了?通过何种方式?”

如夏:“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喝完酒后,便没有了意识。”

闫辉:“来人,去验日然楼里的酒杯!”

不久便有一个小厮慌张地跑进来,“有毒!”

黎母情绪爆发,冲到郁熠朝身边一巴掌扇在脸上,清脆之声在整个屋内回荡,林停晚的拳头一下握紧了。

她似乎还想再泄愤,只是脱了力,掩面嚎啕,蹲下身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呜咽着。

“我以为你是真心不计前嫌,还念着恩儿之前的交情,感念你为黎家做出的这些……没想到都是你复仇的骗局!你果然是郁家的人,冷血无情而又精于算计……”

“可是这与我儿有什么关系?我儿有什么错!”

闫辉此时还不忘添把柴,“郁老板的目的怕是没有这么简单,搞垮黎家对你也没有好处,据我所知,现在黎家有半成以上的供货来自流风阁,见恩还不知道被你骗着在你那钱庄中贷了多少钱,甚至还有见尧生前在容州的资金反复。郁老板,你胃口不小啊,黎家这么大,你吞得下吗?”

林停晚在一边干着急,心想这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如拉着郁熠朝一走了之,这些白眼狼,也难怪黎见昈长成那副样子。

郁熠朝却丝毫不慌,他不紧不慢而又凉丝丝开口:“我给黎家供货贷钱是因为遭逢变故,商人趋利避害纷纷撤资。如若你觉得此行不妥,我可以立刻撤回。你若是有本事维持住黎家。”

闫辉颇为在意地冷哼一声:“怎么,黎家的生意现在还要仰仗郁家的人?”

“不然倚仗闫家?那确实比郁家要亲近一些,毕竟同姓。”

“你……”上门女婿闫辉被一脚踩住尾巴,揭了老短。

黎煦拦下气愤的闫辉,“小朝这些年确实出息,连老爷子生前都赞不绝口,甚至一度想把黎家传给你。”

林停晚一个外人被完全忽视,他此时才意识到这出大戏演了这么久,恐怕才迎来重点,他抱臂倚在黎见恩床框上,隔着人群超郁熠朝看去,不知怎的,隔着绫纱,他就是知道郁熠朝也在看他。

“只是黎家终究是黎家,你就算谋害黎见恩也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不知哪句话引起了郁熠朝的发笑,他朝黎煦走过来,“姨母说的对,如今情形,正统的黎家人怕是只有你一人了。”

“我记得黎家信奉羊神,每一任家主都会在羊皮卷上被上一任家主用古法乂墨绢写名姓。只要卷上有名,此为名正言顺。”

黎煦目光阴冷:“前提是此人非大奸大恶之辈,若是天理都难容,黎家自然有义务为家族除害。”

郁熠朝:“那姨母的意思是这羊皮卷上若是个良善之人,便能成为黎家家主?”

“那是自然。”

闫辉却在几人的反复拉扯中失去了耐心,他指着郁熠朝:“小子少在这里巧舌如簧,你谋害黎见恩,还要狡辩自己良善吗?”

郁熠朝莫测一笑,道:“非也,只是想给各位黎家的话事人看看,黎映深选择的这位继承人够不够资格。”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卷,“啪”地一声展开,上面赫然写着“黎见恩”三个大字。

在场的人愣住了,黎煦和闫辉久久不能回神,黎母也起身探头看来,黎煦半晌才走上前一把夺过羊皮卷,用手细细在卷上摩挲甄别,一边喃喃道:“这……这是真的?”

古法乂墨传通百年,根本无法褪色,而卷上字迹,与黎映深生前一模一样,不似作伪。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

黎煦及时止住话头,郁熠朝:“看到什么?黎映深将我的名字写在羊皮卷上?姨母是思虑过度产生了幻觉吧?诚如所言,我一个郁姓外人,又不像黎见昈一般愿意改名换姓换坟头拜祖宗,黎家偌大的家业给我自是名不正言不顺。”

闫辉被郁熠朝的话点着,他伸手要给郁熠朝一拳,被林停晚一把按住,他说:“郁熠朝!你下毒害死黎家家主之事难逃其咎!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杀人偿命!”

林停晚攥着他的手臂,向后弯折,后者发出痛苦喊叫,“虽然我不知道黎家的规矩,但是黎家的规矩也应该遵守江朝律法,且不论黎见恩死没死,你便在此叫嚣,就算人不幸遇难,也该先报官查清楚。怎么,你黎家已经无法无天到自行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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