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停晚心中一沉,问:“那这个宫女如今在何处?”
“死了。”老侍女故作玄虚道,“宫女们被贵人临幸妄图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的多的是,但是大多数只是成为人家的泻火工具,我们有一套堕胎的规律,若是过了五个月还没有被接去的意思,便堕了孩子,根本看不到那么大的肚子。只是那女人坚持的很,搭上命也要产子,我们怕被牵连,就把她扔去没人管的添芜苑自生自灭。”
“这女子也是命大,竟果真产下一个儿子,只是在那种地方,终究也没能熬过来。”
“那她孩子呢?”
“不知道,时日太长了,也许逃了出去,也许死了。”
林停晚站在添芜院后院门前的高台下,这高台视角广阔,白日站在上面能看到东宫中往来的为自家女子说媒的大臣,还有愁眉苦脸的太子拉着他的怨种大哥。
添芜苑当下一片空荡,看起来很多年都没有人迹。唯有高台下有一个孔洞,只能容一只猫通身,但是周边却有食物的残渣。残渣很新鲜,目测是近几日的余留。
如若那孕妇就是南山王妃,她拼命保下的,定当是南山王的孩子。如若南山王的孩子命大没死呢?
他一步步走近被高台的木桩掩映地死死的洞口,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这个玄机。蹲下身子,屏住呼吸。
夏夜仿佛静止,林停晚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到,他隐没在黑暗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荒寂之地,除了侧房的几具白骨什么毫无人气。
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被塌平的草叶又伸展开来,不知是乌云蔽日还是此地偏僻,竟一点光也没有。
林停晚突然想到这样的场合真适合和郁熠朝同往,毕竟此人可以成为自己夜里的眼睛。
他一分神,一个手臂残影从孔洞中伸出,只一眨眼,便划过不见。
林停晚心下大惊,迅速收起旖旎的心思,火速伸手捞了一把。但是对方显然会一些功夫,而且反应极快,仗着孔洞窄小,瞬间脱身。林停晚起身追去,倒也不慌不忙,因为不过一会,他便听到一声惨叫。
是一个女子!
林停晚火速赶到自己设置的陷阱旁,只见一个人批头散发,跪坐在他提前挖好的坑中。
林停晚吹开一个火折,往下一亮,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是你?!!”
郁又宁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胡乱用藤蔓缠上,缓缓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弱弱地问:“林大人,有吃的吗?”
林停晚盯着郁又宁吃了两碗饭,她伸手再要一个馒头的时候,被林停晚无视了。
郁又宁:“我可以解释,再给我一个馒头。”
林停晚:“郁姑娘临山上还扬言要杀了我,如今我喂饱你岂不自寻短见吗?”
郁又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一时彼一时,有我哥护着你我搞不死你,同样的,你眼睁睁看着我死了,我哥也不会放过你。”
林停晚被气笑了,“你我怕是都高估了自己在你哥心里的地位吧?”
郁又宁狡黠一笑:“什么地位?我未来嫂嫂的地位?”
林停晚瞬间握紧双拳,有心饿死她。郁又宁连忙解释:“林大人你该好好感谢我,我哥从临山回来昏迷的时候你也不说来照顾,错过不少情话听。要不是我把人都遣散了,可能现在你们的事情都已经传回泾关了,能把我二叔气醒过来。”
而后她伸出手:“想听吗?我可以复述给你。给我一个馒头。”
林停晚不理会,反而问:“你千里迢迢跟过来,是为了不让你二叔气醒来拆散我们?”
“自然不是!”郁又宁突然提高音调,“先前我想杀你是被逼无奈,保全家族的做法。但是既然你要成为我郁家的一份子,之前的做法便也行不通了。我想了另一个法子。”
林停晚眯起眼睛,反复回味了一下郁又宁说的“郁家一份子”几个字,不知郁熠朝到底胡言乱语了什么,竟让他妹妹笃定地肯定他的身份。
“什么法子?”
郁又宁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这些年郁府一直受到此人的控制,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必定位居高管要职。如若我权势更盛,他便不敢再指使郁家当刀。”
林停晚觉得荒诞万分,他张了张嘴,问:“你要,入宫选秀?”
如此快速地得到权势,他能想到的只有成为太子妃或是太子的妾室。难怪自从郁又宁见到太子后便停止了对他的攻击,难怪她日日夜夜陪在太子身边,竟然筹谋已久!
“是太子殿下将你藏在此处?”
郁又宁点点头:“你们回宫时我悄悄跟了上来,我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只不过我身份低微些,殿下说让我在此处委屈几天,等为我找好身份便接着选秀的名义纳我入东宫。”
林停晚眉头紧皱,闻言更是扶额在眉心捏了两下。这倒是符合江承璟的一贯作风,离谱中略带真情。
添芜苑偏僻阴森,很难有人注意到这里死了活了什么人,离东宫也近,在高台上放个显眼的东西便能报信,难怪要把自己贬来这里洒扫,原来是来陪着郁又宁来了……
郁又宁见他愁眉不展,撞了撞他手肘,“给我点吃点吧,若是饿死了,你当真对不起我背井离乡千里蛰伏。”
林停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太子殿下没有给你送点吃的?”经历过临山洞穴被困,想来没有人比太子殿下更知道背叛和饥渴的滋味了。
郁又宁眼神一变:“送了,但是,丢了……”
“丢了?”
“嘘!”她突然讳莫如深起来,“你知道我为何宁愿蜷缩在高台下的草丛里也不去后院吗?”
“为何?”
“有,有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