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停晚纵马差点没把玥然甩飞出去,以至于下马后玥然颤抖的双腿根本追不上疾驰而去的林停晚。
两个时辰的路,林停晚生生在不到一个多时辰到达,马都少了半条命。到达后直接摔倒在地,四仰八叉地躺着不能起来。
玥然看着自家楼里最骁勇的马匹被如此糟践,心中惋惜,又羡慕它一个牲畜终于能歇一歇了,不像她,还要奔波着去救人。
屋外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玥然遵照着林停晚没影前提醒自己的话,捂住口鼻一瘸一拐向屋里走。然后便看到林停晚拖着郁熠朝冲出门来。
“去那个白头发老头的筐里找药,万能解毒丸,给里面两个人多吃几颗,再抬出来弄醒。”
林停晚的指令急切而严肃,玥然一刹那以为回到了七八年前。她也不觉得腿疼了。
“郁熠朝,醒醒!”
“再不睁眼,我把你生意都搅黄!”
林停晚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其实从宿周告诉他白家也派人来追杀的一刹那,他的思绪与本人就割离开来,他冷静清晰地做着追踪的事情,但实际上根本是多年的经验使然,他满心满眼都是郁熠朝出事的后果,无助的胆怯将他淹没。
但是郁熠朝还是没有醒来。
明明他在那个药筐里反复寻找,解毒丸虽不治本,不可能一点作用不生。
可能吃少了,对,再吃一颗。
他又掏出一颗塞进郁熠朝嘴里,但是这次却不像之前两次吞咽顺利,林停晚急坏了,当即侧头要对嘴送药吞咽。
然后郁熠朝那没有丝毫默契的身体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说实话郁老板对于此事在往后的数次回忆中都耿耿于怀。
他明明都要亲上了!只要再晚睁眼一息!
但当时的他毒性未销,闭眼前是林停晚,醒来后还是林停晚,一时恍惚,眨着眼睛无辜地看向林停晚。
林停晚一瞬间理智回笼,但是并未撤开距离,他轻声说:“咽下去。”
气息扫过,郁熠朝一片空白,茫然地服从,麻木地吞咽,然后被噎地死去活来。他感觉过消蚀骨定没有毒死他,林停晚倒是想要了他的命。
“咳咳咳。”一顿折腾倒是把郁熠朝搞清醒了。他感到背部被重重捶拍,几下后变成了温柔的抚慰。像是想要借此惩罚,又心软地放弃。
他的四肢正在恢复力量,于是借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缓缓圈住林停晚,将人抱住。
林停晚只安静了一会,便破了他的禁锢,扬起头直直地盯住郁熠朝:“趁你现在讲话困难,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郁熠朝:……
我都说不出话来,还挑这个时机让我解释,真是摆明了要秋后算账。
于是他眉眼含笑,唇角微弯,又恢复到平和又光风霁月的温润公子形象,什么也不说,除了叫他:“阿晚……”
林停晚冷笑一声:“少来……”
“林停晚,快来帮帮老娘!”玥然拉着陈丰安的一只胳膊在地上拖行,如果他此时有知觉,他会痛恨自己此时有知觉。因为胳膊快被拽断了,不如没有意识。
林停晚和玥然合力将屋里三人拖出来,不到一刻钟,陈丰安和聂鳌都悠悠转醒。
三人身体虚弱,都无法言语活动,林停晚还在气头上,只有玥然不断的牢骚缓解了沉闷的气氛。
“赔我吧。”她朝林停晚伸出手,“我那马,月然楼三年老将,与我情同战友,你倒好,一个下午,跑死了。”
林停晚一边遵照着陈丰安的指令从药筐里拿出草药辅助着解毒,一边敷衍玥然,“见着黎见昈进别院的门我就让你去备马,枉我和他说那么多废话。你这马跑也跑不快,死了也不甚可惜。”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如此过河拆桥,落井下石!若不是我这健将,你现在还在路上哭呢。”
林停晚听罢有心一拳把玥然打成个哑巴。纵然自己确实,确确实实是那样癫狂的状态,但是当着郁熠朝的面,还有他两个下属,不能给他一个四品要官点面子?!
郁熠朝身体还是异常虚弱疲惫,但是心情不错,他眉眼弯弯,眼底盛满笑意,慷慨地对玥然说:“你想要多少……”
“一百两!”郁熠朝还没有说完,玥然便迫不及待地敲诈。
“玥然姑娘的救命之恩,郁某会重金答谢的。”
玥然心情大好,冲林停晚一挑眉,得意地走开了。
林停晚:……
“你倒是挺慷慨……”
郁熠朝听出他深层的含义,对林停晚的脾气颇为受用。对这个真正的恩人,他反而不主动了,退后一步诱导道:“你要吗?”
林停晚嘴角一撇,伸手轻轻拍在他头上,“少说点话吧,郁老板。”
玥然望着屋里躺着的黎见昈,问:“这人,怎么办?”她看看林停晚又看看郁熠朝,不知其中瓜葛但不敢轻举妄动。
郁熠朝眼眸微阖,头向后仰去,放松休憩。不知道听没听到。
林停晚只瞥他一眼,无声地上前,走进屋内,单手将黎见昈拖了出来。毫无知觉的身体蹭过地面上杂乱的断箭,玥然觉得那人的后背应该留下了不止一道口子。
“去打点水。”
玥然撇嘴,这破地方,上哪找水。
“坑里的脏雨水、河水、洪水残留,都行。”林停晚补充道。
稍稍清醒过来的陈丰安猜到林停晚的意图,顶着疲惫无力的身体告诫:“别。过消蚀骨定发作起来人是遭不住的……”
林停晚略做思考,嘱咐玥然:“哦,老先生提醒的对……别用手碰脏水,顺便找条结实的绳子。”
陈丰安:自家老板是看上了什么活阎王。
郁熠朝被救出来的早,毒性蔓延浅,不消片刻便有所恢复,他扶着墙缓缓起身。林停晚身后仿佛也长了眼睛,伸手将人拽住,头也不回地将一破瓢混着泥污的水倒到黎见昈脸上。
连泼四次,再不醒玥然都要将人直接按在泥潭里的时候,黎见昈浑身抽搐起来。
他的眼睛还没睁开,便先嘶吼起来。
“啊!”他在惨叫中睁开眼,由于过于惨烈,他身体扭动挣扎不止,如蟒蛇般在地上蠕动翻滚。
林停晚漠然观望,等他折腾脱力后,在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呻吟中捉住他的脸。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黎见昈痛不欲生。
林停晚声音很轻很浅,仿佛置身在密不透光,阴暗幽冷,回音巨大的审讯牢笼。
他说:“笑话,我和黎公子又没仇,犯不上要你命。”
“就是有些问题想不通。”
黎见昈咬紧牙关,不想在旁人前如何失智丢脸。但是耐不住骨头像是被千万跟针狠狠而慢慢地扎进来又出去,然后用钝刀子反复剌过□□,最后还要用锤子斧头之类的锋利重物重重敲击。
“抢空天下至宝,威胁向二柱抵罪,买凶刺杀太子,追杀郁熠朝,此四项,可有冤枉你?”
黎见昈下唇咬破,他用力啐出一口血水,一句话不答。
林停晚突然轻声笑起来,他眼尾的阴影很深,显得他愈发眉清目秀。好似同窗的好友下学后随意笑着问你先生是否留了课业。
然而他说的却是:“你现在招了,这些罪名不一定都是你的,但是你现在不说,杀害耿奎和钱至的罪名可也都是你的了。”
黎见昈疼的开始撕扯衣服,但仍咬牙禁闭着嘴。
林停晚猝不及防一脚踹在他胸口,他连哼叫的气力也没有了,径直倒在地上。
“你觉得,如果你死在这荒郊野岭黎家会不会把你列入祖坟?”
这确实刺激到了黎见昈,他侧目而视,挑衅道:“林大人,你不妨问问郁熠朝,他花这么大代价就是买我这条命的?”
郁熠朝站在林停晚身后,沉默不言,他脸色苍白,嘴唇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搭配上黑色的长袍,在山雨欲来的荒野中犹如鬼魅。
黎见昈要趁着这股劲将话一股脑说完,于是他拧着身体问郁熠朝:“你可以现在不给我解药,等我疼伤了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娘的遗物了!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郁熠朝上前蹲下身,一巴掌重重打在黎见昈脸上,一下一下,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扭曲且越发张狂的笑声激越在空中,吓走了林中的鸟群。
“哈哈哈……打的好!咳咳咳……”黎见昈眼睛外凸,状似癫狂,“你说你当时要是也这么有力气,你娘何至于来黎府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