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迟意的身边坐下,身体微微后仰,欣赏被大雨冲刷的玻璃,看了一会儿,又转头望着迟意。
她早晨随便扎了一个低丸子,一些碎发别在耳后,露出柔软的侧脸和发际,优越的五官一览无余,只是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薄薄的皮肤如同雨打的花瓣,清透得似乎能看见下面细嫩血管。额头被硬木硌出红痕,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
迟意小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发现婴儿摇床空荡荡的。
她以为自己眼睛又出问题,用力揉了揉,一转头看见了何云煦,顿时反应过来,在内心叹息一声,问他:“你怎么在这?不用工作吗?”
“这么大的雨,偶尔也休息一下嘛。”他长腿一伸,轻松地说。
迟意有时候觉得当他的同事真的很辛苦,因为他是个随时随地会离开工位的任性家伙。
不过她现在并不关心他的工作。
顿了顿,她吞吞吐吐说:“你那天晚上说的那些……我想了想……”
何云煦坐直了身体,定睛地看向她,郑重地说:“我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小满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嗯,我考虑了一下。”迟意起身,裹紧披在身上的薄毯,对他道,“我想先给你一样东西。”
何云煦跟着她进入房间,迟意拉开一方小小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银行卡,交到他手心。
他不明所以地接过,正面反面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迟意内心产生物归原主的轻松感,她说:“这是你,还有你家人给我的钱,我都放着没有用,还给你。”
耳边似乍起惊雷,何云煦表情几乎维持不住,他把卡片扔到桌面,故作从容道:“给你的就是你的,怎么还有‘还款’一说,我是那么抠的人吗?”
迟意摇摇头:“数额太大了,怎么说都不太合适,我自己存的钱就够用。”她不想占他便宜,更不想因为这些钱落了弱势。
何云煦紧紧皱着眉,他说:“这就是你的态度?”这么冷漠地划清界限让他非常不舒服。
迟意手扶在桌子上,仰起头认真地对他说:“云煦,我不想再耽误你了。你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以后说不定还会喜欢上其他姑娘,我不是你的良配。”
何云煦捏紧指骨,冷笑了一声:“理由就这个?未免太轻率。我想不通你有什么非离不可的缘由。就算厌恶我,我以后和你保持距离就是了。”
迟意蹙起眉:“别再说这种话。”听他讲轻贱自己的话实在太刺耳,果然和他提离婚是很难的一件事。
“我们从刚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提醒道,“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本来我们甚至永远不可能碰面的。”
何云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所以你心底一直介意这个,可明明是你先求的婚。”
“因为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你原来不是我的相亲对象,等我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而且你的家人也根本不喜欢我吧,我也没办法忽略掉我们之间的差距,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家境,我根本不会和你结婚。”
她又在说谎了,她不是喜欢说谎的人,可是在他面前,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从第一个谎言开始,之后每一天,都在为了圆谎。
何云煦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你想找一个既不喜欢你,也没什么钱的人结婚?”
他到底怎么得到这个结论?
迟意瞪圆了眼睛,“不是。”她有些自暴自弃,坦白道:“我现在想离婚,你怎么想?”
何云煦沉默,看了看她,又望向窗外,像是在尽力消化这件事。
好半天,他开口:“如果离婚,孩子怎么办?”
迟意说:“小满是女孩子,适合我来养。”
他眨眨眼睛,转向她:“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执意离婚,我不会强行挽留你,但是孩子的抚养权不会交给你。即便之后你起诉我,这点依旧不会变。但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迟意难以忍受地说:“我无法接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我要小满。”
何云煦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养小满?你不清楚吗,你连养好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他是对她喜欢的不得了,但还没到那种糊涂的地步。
“你没办法接受和小满分开,我也无法接受你向我提离婚的荒诞理由。这两天,我会带小满出去住,你考虑好了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这番话,他大步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失魂落魄的迟意,茫然盯着他关上的房门。
***
何云煦开车带着小满去找了陈槐。
陈槐一见是他,登时骂骂咧咧:“何云煦你这个死懒鬼,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什么事都让我干,我他妈都干了,还要你还有什么用,我自己当老板不爽吗?我去你丫的!”
何云煦把抱在怀里熟睡的小满递上去。
陈槐才看到他怀里有个小宝宝,一下哑了,他压低声音,满肚子怨愤道:“你把你闺女带来干什么?”
何云煦理所当然:“替我哄两天。”
陈槐在心里骂他八百遍,“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有病吧,我哪会带小孩?”
何云煦也知道他不行,早有先见之明把家里的阿姨也顺了出来,“这地方我就信得过你,替我照看两天,我有件事情得去弄清楚。”
陈槐小心把孩子接到手里,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会又一个人找地方偷懒吧?”
“怎么可能?”何云煦满头黑线,他有家室当然要往家里跑,跟他们这群单身汉真是讲不通。
他低头亲了亲小满软嘟嘟的脸蛋,她正睡得熟,婴儿肥的脸颊带着柔柔的红晕。
他不舍地托付完孩子,朝陈槐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车上,他翻出通讯录,拨通了许若凌的电话。
“有事?”对方语气很诧异。
他言简意赅:“你人在哪?见面聊聊。”
许若凌说:“在家呢。”外面那么大的雨,她当然不会往外跑。
何云煦挂断了电话,目视前方,车窗的雨滴朦胧了视野,雨刷器来回滑动,作用也微乎其微,只能跟着前方车辆的尾灯慢慢来。
终于到了许若凌的家里,他将滴滴答答落着水的木柄伞扔门边的伞桶。
雨势太大,衣服不可避免地溅上雨水,头发也潮湿地黏在一块,整个人一股潮湿的雨气。
一进门,何云煦开口见山道:“迟意要和我离婚。”
许若凌猜到他是为了这个而来,抱着小狗淡淡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我不想离婚,我不想小满没有妈妈。你肯定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对吗?”
许若凌摸着小狗的毛,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叹气说:“不管怎么说,我是迟意的朋友,我站在她那一边,但是……”
想了想,她慎重地开口:“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