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叶寻溪心里的疑问,在他和小宇子双双又跪到深夜,寿公公站着,仨饿的半死时候......晚膳时分不知为何,祠堂关殿门了,别说他和小宇子,就连寿公公也得饿着。
看这样子,殿得关到三日完——老太后真是人狠心毒......
这个时候,小宇子怀揣着的两个馒头——
大眼瞪小眼后,叶寻溪琢磨着这也没外人,便让小宇子分给寿公公一个,小宇子自然不肯,说来说去只肯分半个,叶寻溪表示自己可以不吃,把他那份给寿公公。
小宇子更不乐意,奈何叶寻溪执意如此。
一来二去,居然演变成了,寿公公半个馒头,叶寻溪半个馒头,小宇子一个馒头。
叶寻溪:“......”
宇公公真是好大的狗胆。
寿公公拿着馒头,喃喃自语道:“你们......竟然违背懿旨......私带馒头......”
但他只是喃上一喃而已,不吃是不可能的。三人如获至宝边啃边唠,叶寻溪有话问寿公公:“公公,你可知几年前宫中是否发生过宫人......嗯......就档案......卷宗......离奇......”
他也不知如何形容,宫中宫人档案失踪?还一系列失踪,连同没人认识......这种离奇事件,可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否则何以小宇子什么往日踪迹都查不到?
亦或卷耳真是老太后安插来,可这样也太好查了些......也太蹊跷了些。
得了半个馒头,往日还有些交情,且现下殿里除了先人,也无旁人。寿公公倒是答了,他略略思索一阵,明白了叶寻溪的意思。
“回皇上,宫中几年前,确发生过宫人们暴毙,案卷销毁之事。”
“暴毙——?”
叶寻溪一怔,小宇子在旁接道:“是得......得病死的。”
得病?小宇子也知道,暴毙,宫人们?
他问:“死了多少?”
小宇子道:“六......六百多人......”
这么多......叶寻溪这下真的惊着了,寿公公说了下去。
原来几年前,宫中发生过瘟疫,一开始是在宫人居住的南宫处得的,发现的也及时,上面立马派人封锁了,然而瘟疫这东西一时半会儿消不散,当时成洲幕虽下过令不得苛慢这些宫人,食物,水,日常用品也不得短缺,每日太医也会前来此。
可终究下命令的人,不执行命令。
倒不是把成洲幕的圣旨当空气,只是这份差事,说着容易,谁又愿意来干,长干。
毕竟只是宫人,毕竟是瘟疫,闹不好自己也会染上。
这时叶寻溪道:“南宫在何处?”他从未听说过皇城这处宫宇。
寿公公道:“皇上有所不知,南宫是老弱病残,亦或服侍先朝,随着更迭,不得脸,或没钱势又不愿出宫的宫人所在地,那地方......脏污得很,莫说得了瘟疫,就是平日也几乎无人踏足。”
叶寻溪这下没开口了,原来这金碧辉煌的皇城,还有这一面。
寿公公接着道:“因着底下人渎职,瘟疫爆发又时值春季,本就是花粉病症乱飞之季,于是瘟疫越闹越大,最后所有南宫人都被迫集中封闭在一间殿里,重重看守,苍蝇都飞不进去,更飞不出来,吃穿用度也都是靠看守的太监丢进去,至于里面人,东西够不够,抢不抢得着,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刚开始里面经常还发出抢食物的喧哗,后来人声越来越少......”他略略叹气道,“最后给食物都没人抢了,一天死几个,一天死几个,活人不管,死人还不管么,就这样惊动了上面,太后震怒,下旨烧毁南宫。”
他似是颇有感慨:“当时南宫人已经无一幸免,几近都得了瘟疫,没得的也只是时间问题,更莫提六百活人尸体都关在一个屋,烧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事已至此,先帝也同意如此提议,老奴一个表叔曾也在南宫,拼了老命托人给老奴带过好几次信儿......可老奴也实在救不出他......大火烧烬,老奴悄没去看过,几百人,便连尸体都烂在,焦在......粘在一块儿......远远望去,令人......令人......”
他说的这幅场景叶寻溪跟小宇子实在......想象不出,纷纷都没开口。
寿公公叹息道:“此事影响不好,为防非论,太后下令,又是一把火,烧尽了南宫所有宫奴档卷,因此事晦气,南宫人本也与其余宫的人来往甚少,这些年宫中也无人多提,想来皇上提起的几年前......宫人案卷不见之事,应当会是这个。”
叶寻溪点头,那这么说来,卷耳从前应当是南宫人,她的身份档案也被尽数烧毁,从而无人知道她以前的事。
这时小宇子低声道:“可......可南宫人......早......早死绝了啊。”
叶寻溪一怔。
小宇子又道:“卷耳.........卷耳姑娘,如何逃出来的......”
寿公公的馒头“啪嗒”掉在了地面。
三日后——
叶寻溪这次是被横躺着搬回宫的,小宇子也差不多了,也是瘫在轿子上被人抬回去的,跪了那么多年,终于看到小宇子服软了。
包括寿公公,这连站了三天,老胳膊老腿儿,也站不太稳了,被人扶着出了祠堂。
所以寿公公何苦这么尽心尽力盯着他们!叶寻溪觉得他被扶回宫的一路该好好想想。
回宫第一件事情,叶寻溪一边刚给膝盖上好药,一边就是朝臣全都涌了上来。
边境宣战了,主动宣战,声势浩大,邱老将军和邱氏少将,都老当少当益壮的果然奔赴战场了。
老妖后诚不欺他。
等大臣和他窸窸窣窣商量一个白天后,叶寻溪脑子里还装着如何运送物资,如何点派将领,如何在邱氏眼皮底下扶持自己的武士,又如何暗里打压一下邱氏,不要让他们在军中胡作非为。
这些迫不得已的帝王谋算......如何如何......
在这许多思虑瞬间,他突然一下倒过去了,跟三年前不一样的是,三年前,他是被累的,没有知觉,这一次有知觉,头很晕,他估计是饿的......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其实也没昏多久,但他倒下......仿佛“顺便”睡过去了。
他实在......很困。
叶寻溪微微睁眼,青鱼殿大臣早散光了,他抬眼所见只有几位宫人在,小宇子自是不用说,趴在他的床前半瘸着腿,神情有些呆滞,估计也是太过困倦,接着还有含情,脉脉和......卷耳。
见他醒来,众人皆一喜,七脚八腿就往床上按,跟要灭他口一样......
叶寻溪虚弱道:“水......”
还好,天子的话虽然声音小,但是比较管用,含情立马去拿了茶水,只不过不是以往他喝的参茶,是不知道什么的茶叶,味道淡淡。
脉脉也端了一碗白粥走上来,他低头一看,这碗粥可谓是清的跟水差不多......
叶寻溪简直心想,虽说“大病”初愈,是该吃点清淡的,但这也太清淡了——
但他也没什么力气再开口,任由着小宇子接过粥碗......开始喂他。
然而小宇子喂的也“踉踉跄跄”,虚虚浮浮,手上勺子都没劲儿拿了......是该再培养一位贴身得力小太监了,小宇子一个人扛不住了......
也然而——两个大男人在三个姑娘面前干这种“勾当”,叶寻溪说实话,挺有点不好意思的,尤其是......
他抬了抬眼,看向站在最外圈的卷耳,卷耳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和小宇子,叶寻溪赶紧低头喝光了这碗白水粥,解放了小宇子。
然后才有点力气,继续开口道:“夜深了,你们都回去睡吧。”
按道理是要守夜的,但是一般都是小宇子守,今天小宇子都跪成这样了,他怎好让小宇子糊里糊涂累死......
更不好,让三个姑娘守,幸而青鱼殿内,还有别的太监。
正这么想着,含情道:“皇上,奴婢留下守夜。”
叶寻溪朝她望去:“让其余奴才......”
这虚脱的话未完,含情朝他俯了俯身:“皇上,殿中已没有别的奴才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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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溪这才知道,原来前方战事吃紧,老太后着手削减宫中用度,以供前线,于是大批裁减奴才,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青鱼殿奴才。
而且目前就只有他这青鱼殿被削了——
这三日是走的走,赶的赶,留下的也全都是些不要月钱的白干党,和不惧太皇太后严威的......不惜命党。
他不觉得被赶走是坏事,甚至觉得早该......都已非常不容易。
何苦,跟他......这个没什么前途的小皇帝。
叶寻溪盯着那碗跟白水一样的白粥,现下已经喝空了,一时间,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脉脉在一旁道:“含情姐姐,你先在这守上半夜,我和卷耳送宇公公回去,然后再来替换下半夜。”
其实叶寻溪想说,要不算了,大家都去睡。
也都离开吧,别再......留下,他是真怕有朝一日,老太后疯了,如今边境各族和成朝还未正式打起来,他便已被整的束手束脚,若不是他这三年暗中部署,步步为营,又加上邺王身体有疾,朝臣决计不支持邺王。
否则,青鱼殿满宫人,冷宫徐后,包括远在天边的徐氏一族......他哪个护得住?
他揉揉眉心,还是道:“含情留下,其他人都去睡。”
皇城中规矩,必须得有奴才守夜,否则皇帝出了什么事儿......虽然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他再不济还有黑影卫,可但凡是出了事儿,就算没出事儿,老太后怪罪,这群宫人也逃不了干系,他实在不好,不能拒绝。
他抬了抬眼,又看着包围圈外的卷耳,他其实是有些没想到的......如果说小宇子不走,脉脉不走,含情不走,都算,情有可原。
那么......卷耳?她为何不走?
片刻,除了含情,其他人都朝他行了礼,而后依依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