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没人尾随,没有如影随形的监视,没有躲在暗处的走狗,他在门口抽完一整包烟,食指关节被熏黑,才心满意足地丢开烟头,丢掉许港昨天送给他的,特意从寺庙求来的护身符,一身轻松地走了进去。
神灵如果真的在守护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他真相。
他差点失掉全世界。
差点众叛亲离,被独自留在这糟糕的世界里。
差点失去自我,被许港伪装出来的爱情迷惑。
差点永远停泊,被许家伥鬼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险啊。
心里丢开最重的担子,顾昀秋没有想再怨恨谁,没有舍不得,他的人生徐徐开启。
纠缠十几年,点到即止吧。
顾昀秋拍开烟灰,还没走近,许港就从床上跳起来,他的眼睛还是那样迷人,长相依旧出众,只要许港愿意,所有人都会轻而易举地爱上他。
可惜顾昀秋早就独立于世界之外,他静静地看着许港,语气平和:“许港,你走吧,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啊?”
许港脸上的欢快凝滞,他装作没听清,嬉笑地往顾昀秋怀里钻,“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太累了,都说起胡话来了。”
“我问你,我母亲的自杀原因,你调查出来了对吧。”虽是问句,顾昀秋的语气没有任何疑问,他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不可遏制地涌上失望。
许港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许家和余家的人去刺激了杨雅筠,为了一己私欲,为了维护所谓和平共处的假象,他三缄其口,甚至在他临走前还在挑衅,试探自己的态度。
许港在这件事里的确无辜,但不至于完全清白。
“你……都知道了啊。”
许港默默松开手,脸上的笑容飞速褪去,宛如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那就是故意瞒着他了。
顾昀秋冲到许港面前,没再给他机会,照着他的脸左右开弓,扬手狠狠扇了几个耳光。
许港脸被扇得偏向一边,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他没有还手,顶着肿胀的脸,怯生生地说:“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那就打我吧。”
“我不光打你,我还要跟你恩断义绝。”
顾昀秋鄙夷地看着他,原以为能压抑住怒火,看到许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模样就来气,忍不住呸了一口,“你真让人恶心,我这些年的付出就当是喂了狗,你现在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走,我不走!”许港露出偏激的爪牙,他固执地站在原地,任凭顾昀秋怎么推搡,愣是不肯挪动分毫。
“你他妈有什么脸站在这里?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你怕我报复许家?!啊?!说话啊!还是怕我报复余家?你和余家千金不会是真爱吧,那你这些天像狗一样求着我又算什么,为了心爱之人这么能忍耐,真是委屈你了。”
顾昀秋气得抓到什么扔什么,不一会就满地狼藉,仍觉不解气,顾昀秋又开始扯许港衣服,看到他衣冠楚楚的模样就想吐。
顾昀秋在许港身上摸了半天,从他衣服内衬里掏出首饰盒,顾昀秋冲到阳台,想了想高空抛物是违法行为,他不可能为这种人渣背上政治污点,那样岂不是要和这人间接如影随形一辈子了。
没给许港反应时间,顾昀秋直接把戒指丢进马桶,满脸不屑,“这个戒指和你,对我来说和污秽没什么分别。所以,让它回到它本来该去的地方吧。”
他抬手摁下冲水键,一阵水流涌过,卷着这枚戒指冲进下水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爱装深情吗?就让这狗屎的深情见鬼去吧!
许港阻挠不住,眼睁睁看着戒指被冲走,他也火了,推搡着顾昀秋走出浴室外,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有病?!你凭什么丢我东西?是,我就算早就知道你母亲自杀真相,那又怎么样,我知道了就能改变结局?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当年我被你骗的更惨,我爸被你家害死这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真相,你经历的都是当年我的历程,你是不是自以为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行了吧,我求求你原谅我,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看着我像狗一样被你玩弄,岂不是极大满足你的变态心理?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埋怨我啊。”
“你还敢提许清渊?”顾昀秋只觉心口郁气堆结,他缕不顺这口气,气得扬起手又要往许港脸上招呼。
这次许港眼疾手快拦下他的动作,他用力掐住顾昀秋手腕,表情狰狞:“够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别再挑战我的底线,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
“你就这点难耐。”顾昀秋忽地嗤笑出声,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开始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儿?”许港不依不饶追过去,拦下顾昀秋的动作。
“滚。”顾昀秋肺要气炸了,在门口一起抽了太多烟,眼下被许港激怒,他走到阳台外,剧烈咳嗽起来。
他大口吸着气,又大口咳出来,许港从来没见过这种咳法,哪有人和肺有仇似的,恨不得把肺腑都咳出来的。
“你抽了多少烟?”许港站在玻璃门外,闻到空气里烟草的味道。
“还劝我戒烟呢,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真够可笑的。”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许港心痛不已地扑过去,抱住顾昀秋,给他用力顺着气。
以前他对诸如自/残啊、自/杀的举动嗤之以鼻,只有傻蛋会拿自己身体要挟别人,可看到顾昀秋剧烈咳嗽,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痛,明明他没有用刀割/腕,也没有割他的腕,顾昀秋只是表现出自/毁的倾向,都让他无所适从。
“对不起,我错了……”
这半年以来,许港说完了这辈子的‘对不起’,他是个强悍到不肯低头的人,为了顾昀秋,却一次一次的让步,道歉已经不再是难以启齿的魔咒,他一张嘴,歉疚就冒了出来。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恩断义绝。”顾昀秋止住咳嗽,他倚靠着围栏,低头往下看,整座城市被踩在脚下,那些叫嚣着的权利、威严,光怪陆离的现代文明,也不过如此。
高处不胜寒,他居然此时此刻才领悟这个道理。
在感情里最不应该的就是让自我低入尘埃,只有跃居上位者的姿态,才能视对方如草芥,自然不会被拿捏。
眼下他已经实现位置置换,不过说白了他就是不爱了,只要没有感情,就永远掌握主动权。
“可是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许港没辙了,搬出救兵,试图唤醒顾昀秋良知。
“哦?是吗。”
顾昀秋淡淡瞥了他一眼,就抬头仰视星空,“在穹顶之上,可没有什么许清渊,说不定我爸现在天上飘荡,虽然他也没资格上天堂。不过我敢肯定,天堂一定不会有许清渊的一席之地。”
“你在说什么啊?”
“你真的听不懂吗?”顾昀秋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笑笑:“哦,你不会还在跟我演霸总爱上杀父仇人儿子的戏码吧?这很土哎。”
“你他妈是不是知道什么。”许港敏锐地察觉出顾昀秋语气里的肯定,他这么自信的承认许清渊没死,莫非……
顾昀秋被掐住下巴,气定神闲地和许港对峙着,他无所谓,反正明天又不上班,休息不好还要赶早高峰的人又不是他。
门铃声打破绷断情绪,许港猛地收回手,逃避似地往外走去。
“谁啊?”许港庆幸此时有不速之客替他解围,眼巴巴猜测着这位好心人姓甚名谁。
门缓缓开启,待看清来人之后,许港彻底呆滞住。
等待片刻都没有声音传来,顾昀秋也走了过去,和那人对视以后,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此人来者不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