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没和许港一起过年了，他很珍惜这难得的温存时刻。

小区的路旁都挂上了喜庆的灯笼和中国结，一群孩子围在烟花燃放区放着爆竹，噼里啪啦的动静里增加了不少年味。

许港很是羡慕的看着这番景象，他很小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过年，自从父亲离世，母亲改嫁，他成了这个世界上多余的那一份。

高中的时候最讨厌放寒假，他宁愿补习到正月结束，也不愿意回去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家。

高三结束完补课已经大年二十七，其他同学匆匆忙忙收拾好书包，他冷眼看着其他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校园，默不作声地慢慢往家里走去。

越靠近那个老旧的小区，越是提醒自己，家庭发生巨大变故的事实。

由于父亲的不合规操作，他们家赔了施工队非常多赔款，早就破产了，他只能和母亲搬到这个老破小区里，住着采光最差的屋子。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暗无天日。

打开昏暗的灯，客厅桌上放着一个红纸包，许港走上前打开那个红包。

里面是一沓钱和一张留言。

纸上寥寥几个字：妈妈今年不回家过年了，照顾好自己，压岁钱收好，年夜饭去吃顿好的，有任何困难及时联系我，祝你备考顺利。陈霄卿。

许港出神地看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妈妈甚至不愿意过陪他过年？

继父抢走了他为数不多的爱，他真的……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手里的纸被攥破了，许港干脆把它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冰箱里的速冻食品全被吃光了，堆砌的包装袋塞满了厨房的垃圾桶，许港在狭小过道里经过时，不小心踢翻了，连带着一堆瓶瓶罐罐都掉在地上。

“靠！”许港忍不住咒骂一声，砰地大力关上橱柜。

他找出了包没开封的泡面，也不管有没有过期，许港顺手烧了壶热水。

热水还没开，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顾昀秋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艰难地打开门走到屋内，和闻声出来的许港面面相觑。

顾昀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还愣着干嘛，把这些东西拿进去啊。”

许港乖顺地从顾昀秋手里接过东西，不小心碰到顾昀秋温热的手心时，他不自然地不敢去看顾昀秋的脸，匆忙地别过了身。

顾昀秋揉了揉手腕，看向屋内，听到水壶发出的鸣叫声，赶紧进到厨房里把火关了。

“你又在煮泡面？”

顾昀秋看到桌上摆着撕开的泡面，忍不住皱起眉，呵斥道：“为什么又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时期吗？营养跟不上还怎么学习。”

许港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破了好几个洞的棉拖，没有说话。

顾昀秋见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软了态度问他：“我上次买的吃的都吃完了吗？”

不等许港回答，他就看到了一地的包装袋，全是他买的各种各样速冻食品。

没再说什么，顾昀秋蹲在地上捡起垃圾，收拾起一片狼藉。

见许港半天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门口，那双拖鞋一动不动，顾昀秋狐疑地抬头看向许港，却震惊地对上双红透的眼眸。

“你……”顾昀秋欲言又止，所有的声音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

许港用力吸吸鼻子，故作冷漠地开口，声音和平常一样毫无波澜：“我进去复习了。”

他慢慢转身，却又生生顿住，像是用了全部尊严，独孤一掷地问：“你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最后的几个字几乎轻的听不见，虚无缥缈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

顾昀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依然利落，“当然要留下来和你吃饭，你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吃。”

许港还是没有走，也没有开口。

顾昀秋抬头看过去，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睛，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许港轻声应好，掩饰地捂住眼睛离开了。

吃完饭顾昀秋还是没扔下许港，他不忍心看许港自己一个人过年。

“你去收拾好行李，和我回家吧。”顾昀秋好整以暇地坐在车里，偏头看向准备下车的许港。

他有些肿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变得晦涩不清，艰难地低下头沉默半晌，许港才开口：“可是我有什么理由留在你家里？”

“就凭我是你哥，你不要想那么多，快上去收拾东西，已经很晚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顾昀秋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随意敲打着。

许港上楼收拾了一堆练习册，衣服只带了换洗的几件，便急匆匆下了楼。

从家里跑到停车场，忽冷忽热的气温紊乱了他的呼吸，喘出的气体一接触到冷空气便凝结成冰，每一口都劈开刺骨的冷意。

直到他终于钻进温暖狭小的车厢里，和顾昀秋共享舒服的暖气，心跳才慢慢恢复如常。

“这么快，东西都带上了吧，没落下吧。”顾昀秋自然而然地侧过身帮许港系上安全带。

“都带好了。”许港笑了笑，轻轻松了口气。

今年他不用一个人过年了，顾昀秋又救了他一次。

街上的雪挂满了树梢，在黑夜里反射出盈盈的光。

道路上没什么人，顾昀秋也放慢了车速，雪天路滑，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小雪，细碎的雪花落在窗户上化成了水，弯弯曲曲地划了一道又一道。

许港昏昏欲睡之际，终于到了目的地。

“手提袋和书包哪个更重？”

顾昀秋拍拍昏睡中的许港，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心里泛起自己都不理解的涟漪，他把书包和手提袋掂量了一下，最后拿起了书包，“你小子很用功嘛，书包还挺沉。”

“我自己来就好。”许港有些不好意思，讷讷地开口。

顾昀秋只是笑笑，捏紧了书包肩带，领着许港进了电梯。

许港已经来过好多次，看着越来越靠近目标层数的数字，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到顾昀秋的家里，睁眼闭眼都可以看到这个人，然后在他的空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顾昀秋的一句话冷冷打破了他的幻想。

“忘了和你说，我男朋友周逸锦也住进来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不方便，他大年初二就回去了。”顾昀秋透过电梯里的镜子望进许港的眼睛，和他对视片刻，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