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想了一想,道:“这些人拼着受罚也非去奉承不可的人,那多半是平常主要管事的几位嫂子之一了,也许是周瑞家的,又或是林之孝家的。她们多半是将差事托给外头的小子们了,没成想那些孩子靠不住,不知上哪逛去了,这才没个人了。罢了,想也无益,总归咱们管不了。”
黛玉与秦雪两个没有诓那教习等人,她两个倒确实是往薛姨妈处来的。
薛姨妈一家自从来了贾府,一向是居住在梨香院。
后面为着元春省亲一事,贾家遣贾蔷等一干人往南边去采买了那些唱戏、念经的小女孩子回来,这些人身份特殊,也需得地方安置。
王夫人等因为那唱戏的孩子与那念经学佛的孩子又是不同,便不肯叫她们住在园子里头,正巧这唱戏的行当向来被称作是“梨园行”,凤姐便想到了“梨香院”,这一处的房子位置又好,不与内院混杂,王夫人觉得十分妥当,便来同薛姨妈商议。
薛姨妈一家是借寓的客人,主人家要腾用房屋,哪里有不应允的道理。
况且薛家在京里的人口不多,梨香院的屋子本来也空出许多不曾使用,总教薛姨妈心里过意不去,她见姐姐来问,索性便说自己一家在这里耽得也够久了,如今趁着要腾屋子,不如趁便搬了出去,外头薛家的房子收拾起来也快,没有一直住在人家里的道理。
王夫人哪肯就放她们离开,笑道:“住得好好的,怎么就说到要走的话?凤丫头等正是不愿你们想得岔了,这才由我来说,新屋子也替你们收拾下了,过两日让凤丫头叫几个能干的孩子来,不用你们动手,有半日也搬完了,不是极妥帖的么?”
薛姨妈叹道:“这也罢了,我只是有些不安。”
王夫人劝道:“自你们来了,一应吃住使用,皆是你们负担,逢年节又有那么些礼物送来,比那白吃、白住的人强得多了,老太太也没有什么话说,你还有什么‘不安’?这也不提了,如今宝丫头与我们家的丫头们那样和睦,大家欢欢喜喜的,这会子你们若是要搬走,往你家的屋子里去,到时冷清清的,可想过宝丫头又如何么?”
薛姨妈听见说女儿,便没了主意,王夫人又劝了几句,她便应允了。
如此一拍即合,薛家便迁入荣国府东北边几间雅静的房舍,后面薛宝钗又随姊妹们搬进了大观园。
如此一迁动,果然便将梨香院腾了出来,凤姐便着人将那几间屋子重新收拾布置了,给小戏子等一干人居住,又拨了几个婆子过去,将内外门都把守住,不许她们乱走、乱看。
薛家虽然挪在北边居住,这一处新居与梨香院仍是不远。
两人一进门,瞧见是莺儿迎上来打的帘子,黛玉便笑道:“原来姐姐也回来了?我竟不知道。若是早知道,约着一起来瞧姨妈,岂不好么?”
黛玉一面走进来看时,果然宝钗正盘膝坐在炕上描花样子,薛姨妈在旁边笑吟吟地瞧着。
薛姨妈与王夫人是一母所出的亲姊妹,眉目与其姊自然颇为相似,自小也是形影不离的。
只是两人出嫁后境遇不同,气质便也逐渐相异。
王夫人从前因长子去世,哀痛大甚,便将家事交给外甥女王熙凤打理。她近来虽已不大理事、专心行善念佛,但旧日威严仍在,叫人不敢亲近,反观薛姨妈则要慈和温厚许多了。
薛姨妈虽然是寡居,但毕竟有些年纪了,日久天长,总不能老是像李纨一般心灰意冷、身如槁木。
她为人又素来心宽,平日里除了关心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向并不管家里的事,所以倒也安闲自在。
薛姨妈闲来无事时也爱打扮,此时便穿着一件新做的青莲纱地戳纱折枝花大镶边的外衣,每粒扣子上都缀着一颗浑圆的珍珠。
薛家在京都里的人口不多,但毕竟也是几世的皇商,家底极厚,也有几间颇为兴旺的铺子。
薛蟠虽然荒唐不成器,对母亲和妹妹却一向孝敬友爱,每每得了好东西,定然少不了送到家里,请母亲先挑选,所以薛姨妈头上、颈上满是珠光宝气,好在装饰搭配得宜,观之只觉富贵雍容,却并不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