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相原函——准确来说是北川函,眼眸里燃烧着怒火:“又发神经了?我可不记得我又有哪点惹到你了,快叫人给我松绑!”
北川祯恹恹地耷拉着眼皮:“别装了弟弟,你出岛是为了母亲吧。”
北川函心脏猛地一坠,大脑一片空白。
沉默几秒,他嗤笑,低声说:“反正这天迟早要来的。”
下一刻,不等人反应,绑住他手腕的绳子掉落,北川函出现在北川祯身后,刀片抵着他的脖子,周围的保镖围了上来,却不敢轻举妄动。
“母亲的事,和你有关,对吧?”
北川函语气沉沉:“我已经得到消息了,当年李郁与母亲接触前,曾经见过你。”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母亲失踪就是你搞的鬼。”
“也是,我早该想到了,母亲厌恶北川家的人,你我从小被母亲忽视,按照哥哥你的性格,绝对容忍不了她,”他抿唇,“母亲现在在哪?”
刀柄传来细微震动,北川祯居然轻笑了一声,散漫的语气,仿佛对北川函说的东西提不起半点兴趣:“那个女人是我帮忙带出去的,那又怎样?”
男人高而消瘦,锁骨过分凸出,苍白的皮肤薄如蝉翼,淡青色血管如蜿蜒的枯木若隐若现,除了与生俱来的矜贵感外,浑身还透着懒而丧的气质,与某个少女如出一辙。
北川函握紧刀把,有一瞬出了神,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在北川祯脖子上割开一道指甲长度的口子。
北川祯身上该死的熟悉感,居然让他想起了那个小混蛋。
喉咙里忽然反起一股酸意。
搞什么,童森织那股懒懒散散的劲,原来是在北川祯身上学的吗?
好恶心。
搞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才是同类一样。
不行,受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
他得尽快处理好母亲的事,然后立刻见到童森织。
那个混蛋背叛了他也好,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只要见到她,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行。
他需要快点确认些什么,某股怔然的情绪压在他的胸口,他呼吸不上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和童森织确认什么……
——唯一一点他可以肯定,只要在童森织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那股怔然的情绪一定会消失的。
他要回去见她。
北川函勉强控制住情绪。
北川祯慢悠悠抵开刀,他似乎忽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兴味索然的脸上慢慢绽开一个带着血腥气息的笑。
男人红眸眯着,与之前的气质截然不同,情绪猛地高涨,快乐而疯狂,像是终于挑选到满意玩具的劣童。
“啊,说起这个,你知道吗?”他愉悦地哼笑,“那个女人,当初为了求我,还亲自给我下跪了哦,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子下跪,是不是很有意思?”
北川祯眼眸满足地弯起,还在回味当时的场景:“真想让你知道她当时的表情啊,那种仇恨的、无力的、屈辱的、恳求的表情,融合在一起,实在太精彩了。”
看他的状态,北川函知道,北川祯又犯病了。
这时候的北川祯是最捉摸不定,最不可控的危险存在,从前北川函没离开北川家时,就听说过从岛上传出的流言,说北川祯兴致上来的时候,甚至会在岛上开展杀人比赛。
这个人从小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慧,但与此同时,也诊断出反*社倾向的先天情感障碍,和一副只能活到三十来岁的病弱身体。
他无法共情其他人,甚至很难自己生出感情,如一潭永远不会波动的死水。
也因此,为了让自己体会到‘快乐’,北川祯什么都干得出来。
北川函感到一股恶寒:“你到底把母亲怎么样了?!!”
“弟弟,怎么说得好像我害了她似的,”北川祯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么?你费尽心思想带回去的人,相当感激我能帮她逃离北川家呢。”
北川函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母亲怎么可能是自愿离开的,而且……北川祯会出手帮母亲的忙吗?
他可不是有人下跪就会心软的人。
更何况……
母亲曾经有过一段精神非常不稳定的时期……歇斯底里的症状在目睹北川祯掐死了家里养的宠物后更加严重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牺牲了那么多,生下来的却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恶魔。
那段时间,精神紧绷到极点的母亲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点——她买来黑市里驱赶奴隶用的鞭子,一旦心情不佳,便把北川祯关在屋里打他。
其实北川函自己也不讨母亲喜欢,更准确来说,他从未见过母亲对家里的人露出过笑脸,或许是哥哥分担走了母亲的绝大部分怒气,因此北川函并未被那条鞭子打过,但那条黑得发亮,布满了倒刺,沉甸甸的鞭子,依然在他童年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很长一段时间,北川函见到哥哥时,对方的后背都是血肉模糊的。
母亲不喜欢北川祯带着伤到处跑,北川函有次躲在树下,见母亲打完兄长后,又亲自为他上药,为他缠上干净的绷带后替他换上新衣服。
也许是冷静下来的愧疚心和母爱重新探了出来?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孩子血淋淋的后背像一面镜子,每一次视线接触,都在告诉她,她自己也变成了和这孩子一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不过北川祯倒是一派无所谓的模样,这家伙出生起就是这样,背上的伤疤还没长出新肉就被鞭子的倒刺又刮走了也好,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更懒得清理伤口换上新衣服,在童森织来到那座岛屿之前,北川祯几乎不会露出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而他的无动于衷在母亲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父亲则与人人称赞的爱情美谈中一样,爱惨了母亲,默许了母亲在北川祯身上发泄。
因此,北川函一直以为,北川祯最恨的人就是母亲,两人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现在北川祯却告诉他,他帮了母亲的忙?
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不可能,”北川函说,“你在骗我。”
如果北川祯说的是真的,那他十多年来,因为担忧母亲而彻夜难眠的夜晚算什么?
为了寻找母亲,苦心孤诣离开北川家,编造假身份,幻想把母亲带回家的他算什么?
北川祯看着他的表情笑了。
他笑得直不起腰,拭去眼尾溢出的眼泪:“就是这个!当初那个女人跪下来求我帮她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幕,果然很好玩啊!就是为了看到你这幅表情,我当初才会答应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