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元肃的样子被人看在眼里,谁都不会觉得没事,秀珠实在不放心留沈星澜一个人在里面。
她率先冲到了里面,揽风一咬牙,不管了,也跟着冲了进去。
里间的隔门还关着,两个小姑娘站在外面,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秀珠的手按住门框,揽风也伸了手,与她按在一起。
就要将门打开。
两人离门这么近的时候,就只听得到各自的呼吸声,以及从里面传出的对话声。秀珠揽风顿住动作,凝了神,听到低低的交谈声,间或略有怒意的质问声,都在其中。
沈星澜问:“你今晚都做了什么?浑身酒气,衣服也是脏的,还夜闯宫禁,你是不是疯了?”
元肃从暗处显出一张淡漠的脸,满不在乎地回她:“那又怎样。”
好似今晚他做的只是平常的事。
沈星澜瞥他一眼,“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元肃道:“来见你。”
沈星澜问:“是流输去找你的吗?她人呢?”
元肃没回她。
沈星澜也没有追问下去,她并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但扫过他周身的脏污,这样的形象,与他日常相去甚远。
她说:“换件衣服吧。”
元肃没有拒绝。
沈星澜道:“我没法去拿,你自己去拿吧,都在柜子里,有两件给你新做的,还没来得及上身。”
屋内也没个宫人,元肃只好自己去开了柜子,柜子给他单独隔开一排,衣物整整齐齐累叠着,上头那几件就是,绽青的圆领袍,荼白云雷纹的襕衫,打了扣的革带,放在月光里看,光滑崭新的。
待拿了衣服来,沈星澜道:“坐上来,我给你换。”见他犹豫,又说:“放心,这回不会再泼你水了。”
她拉开被褥,像用哄小孩一般的口吻,“你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水珠挂在元肃的眉骨上、眼睫中、鼻梁上,像湖里的荷叶挂满圆润的露珠,沈星澜拿出床头的帕子,凑近元肃,将它们轻轻擦去了。
水渍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沈星澜拉开他的腰带,敞开他的衣襟,将那沾了一身污垢的袍子从他身上脱去了。
里面,是雪白的中衣。干干净净,未染烟尘,脱掉过往,露出另一重面目。
元肃很安静,也很沉默。
沈星澜展开崭新的衣袍,搭在他肩头,说:“不管怎样,下次都不要再喝这么多酒了。”
元肃道:“不喝了。”
拥她入怀,亲吻她,唇齿相依。
良久后,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沈星澜迎着他的接近,轻声说:“她说,叫你不要恨她,也不要为她伤心,她也没有恨你,她说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元肃没有说话。
沈星澜道:“去看看角落,同章给你我准备了礼物。”
元肃没有抬头去看:“是什么?”
沈星澜道:“是她做的风筝,是一只燕子,做的很好,她那么小小的人,能做这么大的风筝,手很巧的。”
元肃道:“她确实手巧。”
沈星澜抱住他沉在她肩头的胳膊:“我见到那个风筝的时候,却想起了你。能让元慎之为他做风筝的人,一定是个特别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想起了你,所以我……我想让你回来。”
元肃道:“但是他变成了恶鬼,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认不出他的模样,他已不是我记忆中的赵子舰。但其实我也是这样的恶鬼,是我将他变成这样,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
沈星澜道:“那就不要再想了。拿着同章给你的风筝,就让这一切过去。”
元肃道:“所以你没有厌恨我了是吗?”
沈星澜鼻翼翕动:“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步,我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或许喜欢我,希望我也能同样喜欢你,但是,我做不到。”
她说:“自始至终都是你做主,你要进就进,要退就退,我没有选择的能力,在有限的范围内与你周旋,争取你们施舍的残羹冷炙,就需要对你感恩戴德,对你全然敞开吗?元慎之,你凭什么这样贪心呢?”
元肃沉默许久,说:“那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
沈星澜蹭蹭他的脖颈,似有喟叹:“这样就够了。我过我的生活,给你们要的权势,虽然屈辱,但也只能这样,我也知足了。”
元肃退开,凝视她的眼眸,她明眸温柔似水,像一潭春水拥他入怀,一粒小痣挂在眼下,如青萍浮于水面。
他凑上去,舌尖拨弄那青萍,搅弄起春波。
沈星澜抬起脸,噙住了他的唇。
“起来。”她柔声说:“我给你换上衣服,夜里冷,不要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