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想要李慕玄活，那他就死不了。
如今张之维已完全摸清师妹的脾性了，简单来说就是撒娇三句，没达到目的就发火。看她闹完脾气后轻车熟路地往地上一躺，今天哪怕在这里的是他那有雷霆之势的师父，恐怕也只有蹲那边熬药的份儿。
何况他这个天下第一好徒弟、好师兄呢？
好在龙虎山不要脸出身，张之维也不是什么阴沟里蹦出的棉花球，压根儿没为这个多做纠结。
——话说回来，倒还真有点儿想师父和山上的师弟们了。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呐。
李慕玄是个不世出的死孩子，人么——张之维总结道——恶童倒是没多恶，臭脾气却不小，尤其是那张嘴，最硬最烦人，得顺毛呼噜。
张之维自然没那个闲心惯着他，好在他师妹乐善好施，是个再好不过的女孩子，瞧恶童都觉得可怜，时不时就摸摸大刺猬的脑袋哄哄他。
就像现在。
张之维心脏软软，左右李慕玄不识好歹，他干脆抱走她摸摸脑袋贴贴脸，说她是好乖宝好师妹。
李慕玄深吸一口气：“……”
拼多多不是邀请他砍一刀吗？他就要砍这老道身上。
回忆乱七八糟，既痛又吵，此时此刻，李慕玄仅仅只是……很想很想，摸摸她的脸。
“李慕玄，”仿佛回应他的心声般，蹲在那里的女孩子缓缓起身，下一刻竟突兀地在脸颊上点了点，道，“你这里黑黑的，是猫咪纹吔。”
李慕玄：？
说啥呢没听懂——长得真漂亮。
张之维扭个头的功夫，她盯着李慕玄继续道：“小黑，咬他。”
狗确实不是普通的狗，这是早先风天养送她的那一缕生魂，说的直白些便是阴煞之炁，其实李慕玄说它是鬼魂也并不算多过分——但她就是不喜欢李慕玄跟她说话的语气。
即便被搓得狗模狗样的，小黑应声张开嘴的那一刻便向外溢散出大量黑雾，待话音落下时已几乎能一口吞下一个活人了，看起来凶恶无比。
森森刺骨寒气扑面而来，李慕玄彻底沉默了：“……”
你们正道就管这个叫小狗狗是吧？
也挺好的，这下子下辈子都有着落了。
没有一丝犹豫，李慕玄拄着拐拔腿就跑。
不知两人一狗为何突然跑远的张之维：“吔……”
师妹带小狗追着遛李慕玄玩，帮他复健，师妹好乖。
李慕玄不中用，伤势又重了些，不得不多拄了几日拐。而她手指上也多了一圈通红的齿痕，疼得师妹直冒泪花，张之维握着给吹了好半晌才哄好。
村里人直摇头，说，人狗不和，多半是道长无德。
“啧——啧啧啧。”
张之维：……？
啊？怪我吗？
张之维思来想去，干脆把家里这两个一起提溜走摆摊去了。
家里不乱的可以买两个回去添添乱呐。
街上人来人往，摊前少人问津。这穷地方有闲钱算命的本就不多，还早早就被张之维骗了一个遍，生意自然越做越差。
几天没吃饭的小九拱着张之维哼哼唧唧的，困但饿得睡不着。她突然狠狠一拍李慕玄大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慕玄疼得直呲牙，却还是附和道：“这不是骗钱吗……”
他虽然不通术法，却好歹跟谷畸亭有点交情，早就看出来这龙虎山的道长单纯是在坑蒙拐骗罢了。
她摇摇头：“这才能骗几个钱。”
李慕玄：……？
你在意的就只有这个吗？
她长叹一声：“还是我来吧——用我们言家的门路，来钱快。”
李慕玄想了下道上言家人的风评，有些迟疑道：“你要去杀人？”
“不，我准备去偷点钱。”
李慕玄：……？
她不高兴，开始对李慕玄指指点点起来：“少一副意外的样子，你没钱的时候去哪儿弄钱？”
父亲去世后几位哥哥分了家业，李慕玄没要，但几位哥哥也从未薄待他分毫。他虽然鲜少有差钱的时候，却也实在有过那么几次，于是如实答道：“给人打工啊。”
言九：？
言九：“你给人打工挣钱？”
李慕玄：“不然呢？还能怎么挣钱？像你们俩一样，去骗去偷？”
“……你打的什么工啊，这么挣钱？”
“我会英语，你行吗？”
“？”
哦对，想起来了。李老前辈尽管不染纤尘，却自小染了点洋话在身上，于是出了一辈子洋相。
争论之后二人互相否决了对方的想法，毕竟这地方是真穷，偷也偷不到！英语这种东西更是一点用没有！
眼看二人越吵越大声，考虑到在街上打起来不好看，张之维一手一个按着他们乖乖坐了下来。
张之维掂量了一下，嗯，师妹得塞怀里。他迎上路人投来的目光，轻车熟路地笑道：“这位朋友面生呀，不是本地人吧，看你眉间有黑气萦绕，怕是祸事将近——怎么？来一卦吧？”
路人：“……”
师妹则更加直接，抬手一指，沉着小脸道：“你，请我们三个吃饭！”
路人：……？！
死腿，快走啊！
李慕玄彻底绝望了。
以前和全性混在一起特别焦虑，现在跟着正道人士天塌了。
眼前这人微侧着脸，虽面露难色却无碍眉目间的清疏温润，行走时如流云秀逸，李慕玄不肖多看便知道对方也是修行之人。比起感叹这小子的样貌，李慕玄更多是在琢磨用倒转八方能不能先发制人。
他无意打劫，但事已至此，就这么办吧！
临动手的边缘，李慕玄听到那人语声缓缓地问道：“在下流云剑，林子风。这位姑娘，我们……见过吗？”
李慕玄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心神震颤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刚刚出门游历的那个午后，日影晃动，照着他低垂的眼睫，如同檐上滚落的雨珠碎了满地，趁着这一声，李慕玄恍然意识到原来当年路上偶遇的那个少年已变作了这般模样。
那他自己呢？
他总是盯着左若童，可大盈仙人千年万岁不移不变，以至于他竟没意识到原来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言九则望着林子风微微皱起眉头。
啧，又一个三十六贼。
林子风鲜少见女孩子对自己面露嫌弃之色，于是对她眸中那一点点微妙的情愫都格外敏锐。他有些不明白，不喜欢他……因为他出身流云剑吗？
岂料她接下来的话更骇人。
“李慕玄，别愣着呀，这是你们掌门的好朋友——好兄弟，论理，你该叫他一声林叔叔。”
林子风：？
李慕玄：？
“哈——？”
张之维眉梢微挑，来了精神：“呦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