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那日上京下起了雪,从洋洋洒洒的小雪粒到鹅毛大雪覆盖了上京的角角落落,积雪深的地方足有成年男子的小腿那么高,要是不小心摔一跤便会瞬间埋没在雪地里,若是因此再昏睡过去,那小命可就玄之又玄。街上人迹罕见,大部分人都躲在了家里足不出户,大街上只零星支着几家铺面顽强的维持生计。
夏侯淳穿着一身冬装小棉袄,披着塞满了棉花的厚实披风,头发齐齐整整的束在头顶,一身的男子扮相,任谁看去都会以为这是个可人儿的玉面小书生。
“陈伯。”夏侯淳推开济华堂的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寒风,大雪贴着缝隙飘了进来。
“少爷,这大雪的天你怎么过来了?”陈伯从高高的药柜后面走出来,许是年纪大了,他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毡帽,把整个额头都给包住了,脖子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毛线围领,只留一双眼睛视物。
这天一夜之间变得异常寒冷,一场大雪还算好的,等雪停了化雪时那又要冷上几分才算完。
“怎么不设个炉子?”夏侯淳四下看了看,这药铺里陈设简单,室内除了淡淡的药香,连朵多余的花都没有。
陈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这铺子一天到晚也没多少银子进来,还要加炉子多浪费啊。”随后又解释了一句:“茯苓的房里有暖炉,这小丫头怕冷。”
夏侯淳不赞同的摇摇头,道:“陈伯,该置办的东西你就看着办,一样也不许少。咱们济华堂虽然赚的不多,可也不能做成个劳苦活。我今天来也是有另一件事要跟你说,上次我让你囤的那批灵草,现在怎么样了?”
灵草是夏侯淳给胡乱取的名字,它实际上是无人认识的杂草,专门长在荒野坟地那块,也不知夏侯淳怎么知道的这东西,说是有妙用,在立秋之前就让陈伯带着一帮人收割来屯在药铺子里。
“都在库房里放着呢,少爷你放心,一点儿没受冻,好在这后院有个地窖,冬暖夏凉的,那灵草就在里面放着。”
夏侯淳仔细吩咐道:“嗯,陈伯,你从今日起,把那灵草碾碎了煮了,煮出来的水别倒,小火熬成浆。煮好的灵草等放晴的时候晒在院子风干它,开了春就要派上用场了。”
陈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少爷,这坟头的野草能有什么妙用啊?”
“不急。”夏侯淳神秘一笑:“再过两个月你就知道了。”
陈伯摸了摸脑袋,心下茫然。这小少爷看着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挺多,也不知道是那户人家的高贵,陈伯不是个爱多事的人,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原本是个四下游历的郎中,说得好听点是悬壶济世,说得难听点就是混口饭吃。他和这个小少爷第一次见面也是大街上的无意一撇,随后这小少爷便问自己愿不愿意跟着他干,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只要负责经营好小药铺,外带照顾个半大的孩子就行。
陈伯当即觉得这差事好,一口就应了下来。别管一月能有多少月银,至少以后有个遮风挡雨的避处,对他来说都足够了。
掰着手指头算算,如今认识这小少爷也有大半年了,除了知道他叫叶槐外,其它的陈伯一无所知。
叶槐有多神秘暂且不提,难得的是他让陈伯去做一件事,虽然陈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是不妨碍他对此事十分上心,不想弄出一点差错。
夏侯淳出了济华堂又继续往城外走,积雪覆盖的官道上马车不好驾驭,这些天上京边围许多城镇因为异常的大雪造成了很多事故,比如东边的大桥被冻住许多走马商队在桥上滑倒,整座桥摇摇欲坠,许多人困在桥上往前走走不动,往后退退不了;再比如西边的河面上全都冻上了,有些人贪图捷径,走的河面,期初人少还好,走的人多了河面上的冰支撑不住,塌了,又有许多人陷在河里上不来,冻得半死不活。如此荒唐的事情每日都要上演,计晖便是整日里东奔西跑的去处理这些事。
大雪还在继续下,夏侯淳也顾不得大雪,继续埋头赶路,不趁现在办好一些事情,回到夏侯府的时候就没那么轻易出来办了。菱花的父亲是计晖父亲身边的得力左右手,他们同在泰平与雾仙国的边境处驻守,这几日来消息菱花的父亲得了咳疾,一开始只是干咳,咳了足有一个月还不见好,后来变成咳血,身体也大不如前,如今卧病在床。菱花看完信哭了好几天,最后无法才顶着哭红肿的双眼找到计晖说是想回雾仙陪父亲。计晖先是找到夏侯淳说了此事,夏侯淳虽没享受过父爱,可对这种无法割舍的亲情还是表示理解,当即表示以后不需要菱花替她守在夏侯府了,如今王氏也沉稳了许多,夏侯平也碍于皇贵妃不敢懈怠夏侯淳,她自己的事确实该自己去解决,麻烦菱花那么久已经是欠她人情。
如此一来,再想出门就没那么简单。夏侯淳本是打算过几天放晴了再去办事的,可现下菱花有急事今晚就要启程去雾仙,无法,她只能冒着风雪出宫办事。
大片的雪花随着大风直往脸上拍打,夏侯淳紧了紧披风,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她要去的是个专门以纺织为生的小村落,村里人以养蚕宝宝为生,蚕丝做成的织品广受泰平达官显贵的喜爱。
来时的路上一条长长的脚印,夏侯淳回头看了一眼,又顶着风往前看,不远处有个石碑,石碑上刻着两个粗粗大大字:桑村。
这就是夏侯淳要找的村子,村子不大,整个村子基本都是桑姓。
远远望去,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里,有高矮错落的数十座屋子,这还只是村子最外围的入口,要真正进入村子里还得往前走个几里地。
“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夏侯淳天还没亮就出了门,现在天都隐隐开始暗了,她这一天关顾着赶路也没吃什么东西,早已又饿又累,心里悔得很,早知如此她前两天就该来一趟,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叹口气,继续吭哧吭哧往前走。
说是走,其实也和挪差不多。
“有人吗?”夏侯淳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才走到了村里第一户人家门口,她走进院子里,抬手扣了扣门扉,这木门看着有些年代了,白雪附在上面浸湿了木头,一碰还有些碎屑被带了下来。
按理说蚕丝在上京应当是供不应求,这桑村不说该多富有,但也绝不会困难到房门如此破败。
夏侯淳当下心里就有些怪异之感,只是不等她细想,门就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来开门的是个穿着缝了好几处补丁,灰色棉袄的男人。男人脸上全是发青的胡茬子,头发乱成鸟窝一样,细看还能发现那发丝都黏成了一束一束的,颓废的耷拉在头皮上。
“干啥?”男人不耐烦的皱皱眉。
一开口,闷臭的馊味随着风飘进夏侯淳的鼻息里。
“……呃,是桑大家吗?”夏侯淳本就饥肠辘辘,这一怪味更是让她胃部强烈抗议,一抽一抽的直想吐。她强忍着恶心,灵机一动,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