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肌肉迅速放松下来,呼吸逐渐平息。
刘光寻颤着手把他翻过来,侧耳贴上他的胸腔。
还活着。还好。
他如释重负地往后一倒,半晌找回点力气,恍然大悟般在刘景寻脸上抽了一巴掌。
没动。
他哆哆嗦嗦地出去叫救护车,压下心底杀人的恐惧重新把医务人员带进刘景寻的房间。
房里空无一人。
门口的空气循环器显示omega信息素的浓度早已超标,但地面上除了一线血渍空无一物。
刘光寻拉开浴室门,他的兄弟面色惨白地坐在马桶盖上,手边摆着刚刚刘光寻扎进他身体的针管。
“终于来了。”
他平淡地说,似乎正在经受折磨的不是他。
“我刚刚打得太急,好像把一部分空气一并打进去了。没关系吗?”
他选择性忽略刘光寻写满震惊的脸色,问领头的急救医生。
医生拿起他手边的针管,松了口气。
“没事。少量的空气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刘景寻的手指按在肘弯。
一个小时后,他侧躺在医院隔离病房的病床上。
刘光寻说:“我没扎在那。”
刘景寻半阖眼帘,恹恹地答:“我当然知道。”
“你这么贱,还要再给自己扎一针?”
“那你要怎么和医生解释?”刘景寻说,“一直待在我房间里,要怎么忽略我进入生理期超过两小时?”
“你怎么证明我在?”
“空气循环器检测到信息素水平超过预警值,会自动开始记录房间里的人类活动。”刘景寻说,“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在被问询。”
刘光寻站起来。
“我看你精神挺好的。钱打到你卡上,自己回家吧。”
刘景寻冷笑一声,没反驳。
这样的经历在他的人生中并不罕见。相对于其他omega仅仅的分化一次,他仿佛被人从母亲的体内反复拖拽出生,在几近赤/裸/的身体反应中重塑大脑。
也许这就是他现状的来历。
这是他在自杀一周前对医生叙述的,他与众不同的精神障碍的来历。
齐怀邈负责收拾他的后事。
江清瑜这次倒不是不想和他抢,但齐怀邈看他一蹶不振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把表弟赶去休息。
墨墨还太小了,根本不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味靠在齐怀邈怀里询问刘景寻的去向。
但需要从地面上抠下来的死相并不适合被这个小家伙见到。齐怀邈只能贴贴他柔软的面颊,拍拍他的脑袋把事情敷衍过去。
火化前一天晚上,江清瑜蹲在火葬场门口恶狠狠地嘬一个烟屁股。
齐怀邈早已身心俱疲,见到他就拉下脸。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江清瑜说:“你应该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来。”
“行吧。”齐怀邈懒得跟他争辩,“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我在回味他的人生。”
“草了。”齐怀邈说,“你怎么不去认尸?还能瞻仰遗容。”
他的话落在地上,半晌没人接。
他偏头去看,被江清瑜的泪流满面膈应得一激灵。
“我不想看他最后一眼。”江清瑜说,“就好像他没死一样。”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江清瑜用袖子抹了把脸。
刘景寻的遗嘱公证在半个月前完成,他们两个,连同林央,是见证人。
齐怀邈对他伸手,江清瑜把嘴里的烟屁股递给他。
齐怀邈把烟屁股拍在地上:“草,我要新的!”
“这是他剩的,剩的懂不懂?事后烟就他妈抽了半根。”
齐怀邈一愣,把地上的烟屁股捡起来包在纸巾里,往兜里揣。
“还我!那是他留给我的。”
“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景寻在天上看见他儿子的老爹这样子,他还能闭上眼吗?!”
齐怀邈顾左右而言他:“他在你那连事后烟都抽不完吗?”
“我管你说什么,还我。”
“不换。”
江清瑜着急,一把把他推坐在地上。
“你有那么大一个墨墨呢,把烟屁股留给我怎么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墨墨是他留给我的什么大号烟屁股似的。”
齐怀邈愤愤不平,还是把烟头递给他。
江清瑜从另一边裤兜里掏出半盒烟,在他手边晃晃,被齐怀邈一把抓住。
“干什么?”
“意思意思。”
“什么意思?”
“就是意思意思。”
齐怀邈抽抽嘴角。
“禁止打哑谜,也禁止抽烟。”
江清瑜拿着烟盒的手垂下去。
“抽烟那么容易死,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干?”
“你猜他知不知道?”
“……”
两人又相对无言,看向马路对面等待转弯的灵车。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九月里的夜晚渐渐地冷下来。
齐怀邈先站起来,拍拍刚刚落地的衣裤。
“你晚上去哪?就在这等着?”
江清瑜深沉:“等他来把我带走。”
齐怀邈一阵无语,背过身对他摆摆手。
“早点回去——要是头七的时候你病得像条死狗,我就替刘景寻把你收拾了。”
江清瑜抬手,算是和他告别,自己掏出火机打出一小簇火苗。
烟草燃成小小的火星,迅速灰败下去。
他含糊地说:“哎呀,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把他气活过来就好了。”
双腿蹲得没有知觉,他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走向路边的长椅。
默默地抽完一支烟,转身离开。
第二天的火化仪式上,没有人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