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总真是大手笔。”
刘光寻站在窗前,趁着日光端详手表反光的玻璃表面。刘景寻少有的坐在总裁办公室待客的沙发上,披着大衣昏昏欲睡。
他昨晚结结实实做了个噩梦,肚里的小家伙坐在一滩血水上,偌大的手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青紫的死婴睁着一双青白浑浊的眼睛看着他,用未发育好的肢体拖着草草截断的脐带慢慢地朝他爬过来,关节无力承担体重愈加扭曲,直到脊椎再也支撑不了它的头颅,随着一声断裂无力地垂折,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它张开嘴唇含浑地问:“妈妈,你为什么生下我又不要我?”
惊醒的时候满身冷汗,胃脏纠结地疼痛。
他呆在原地缓了半晌,慢慢调整呼吸,梦里的画面却没有如以往一样迅速遗忘,一直盘旋在他脑子里。
黑暗中视线没有落点,他不知道躺在那里等了多久,冰冷的手指末端渐渐回了温。
胎儿格外安静,他越躺心越慌,抹黑挣扎着起身抓床头柜上齐怀邈放在那里的传呼铃。
好在小东西立马被晃醒了,不高兴地踢了一脚。他和慌得连鞋都没穿的齐怀邈面面相觑。
于是齐怀邈顺坡下驴钻进他被窝里,用还没来得及降温的温暖的手掌摸他的肚皮教训里面的小孩:
“你很乐意让你爸黎明之前在梦想和现实的夹缝间惊恐地离开啊?妈妈拍拍你,你就睡得像个小猪一样不知道动弹?”
他来的时候刘景寻也没开灯,一摸脊背上还有没干透的汗,一看就是也吓着了。
“这么喜欢让爸妈摸黑来关照你,给你起名叫摸摸怎么样?”
刘景寻被信息素包裹,一下子放松下来,带了一点恐惧的余韵快速抚摸齐怀邈的脸:“哪有给孩子起这种名字的?”
齐怀邈环住他:“那就换换嘛,男孩子就用墨痕的墨,女孩子就是茉莉的茉。”
刘景寻今晚格外安静,居然没把他从床上踹下去。
齐怀邈蹭他颈窝:“明天去跟大舅哥谈判,所以想多沾点信息素?”
“不是。”刘景寻说,“就是做了个噩梦。”
“梦见宝宝不好,吓着了?”
刘景寻闷闷嗯了一声。
“怎么会呢?梦都是反的。”
“那个梦只是我的心理投射。我知道的。”他自嘲地笑,“那种玄幻程度没法成真。”
“多玄幻,它长了两个小翅膀扑棱棱飞走啦?”
“对我来说比长翅膀飞走更恐怖。”刘景寻说,“至少长了翅膀还有机会重逢。”
“都会重逢的,世界就这么大,曾经在同一个身体里的人能走到哪里呢?”
照经验,可能是天人两隔吧。刘景寻想。
齐怀邈见他没有回答,以为他困了,亲亲他的发旋:“睡吧。我会保护你和宝宝的。”
即使如此,睡眠质量还是不佳。片段的梦境连成一线,齐怀邈起床之后没多久他就又惊醒了。
这次刚被冠名摸摸的小朋友在肚子里动弹两下,告诉刘景寻它生命体征平稳。
他和江清瑜一起用过早饭,披着齐怀邈特地留下的沾满信息素的大衣出门了。
刘景寻抬眼看着刘光寻脸上被玻璃表盘反射出的光斑,尽职地逆光照亮了刘光寻脸上的每一处瑕疵。
“他说今年过年我太累了,所以没回去。给你和爸赔礼。”
“这怎么好意思。”
不好意思就别收东西啊。刘景寻半眯着眼想。
“你和嫂子年中完婚?怎么没通知我,我还是听齐怀邈说的。”
“你操心这个干什么,揣好他们老齐家的继承人不就是了。”刘光寻黏在手表上的眼神转过来上下打量他,“你也是够蠢的,他能玩你也能玩别人,你还真是大少爷脾气,就不能服个软黏着人家?”
刘景寻冷笑:“是啊,没有我肚子里这个我算个屁。但是不是继承人又不是我说了算,是我们家、是荣霆说了算。大着肚子还天天缠着他,是等着他发现我长胖变丑,甩一笔钱把我和孩子都踹了?那我生它有什么用。”
刘光寻面露凶光,又看着刘景寻凸起的肚腹,把捏起的拳头放在桌边,确认刘景寻看见之后屈起指节敲击桌面。
刘景寻敛眸道:“年中我也就要生了,你和嫂子的事当然是越早定下来越好。”
“预产期在什么时候?”
“六月初。早一点晚一点都有可能。”
“那不如给你算个日子,把它剖出来。”
“齐怀邈又不会愿意。他家里还有个表弟看着我。”
“蠢东西。”刘光寻冷笑,“你就不会自己制造点什么‘意外’?活该一辈子贱命。”
刘景寻抬眼看看他,很快又低下头。
“我知道了,回头算完再联系吧。我这胎怀得不太安稳,最好让它多长长。”
林央推门进来,径直亲热地坐过来挽住刘景寻的手腕:“中午在这吃饭吗?”
“不了,齐总管得严。”
“诶,那好吧。”
林央是来履行秘书的义务的,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刘景寻冷眼看着,刘光寻狗腿的样子倒更像是个不怀好意的秘书。
“齐总昨天跟我吃饭的时候说,你最近跟个姓曹的杠上了?”
“那个姓曹的算个几把,值得老子跟他杠?”
“那就是要收购了?”
刘光寻的目光立时尖锐起来:“齐总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觉得好玩吧。”好像有点饿了,刘景寻摸摸肚皮,“听说跌得很惨?怎么不出手。”
“你翅膀硬了,轮到你管我的事了?你老几?”
“行了,我不问了。”刘景寻起身,“我还是去找点事做。”
刘光寻嗤笑:“你一个omega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兜个崽子?”
“齐怀邈他妈教我找阔太太打牌。”
刘景寻摆摆手:“走了。”
林央等在门边,顺手帮他把门带上。
“这就回去啦?……你去哪?”
刘景寻几乎逃似的跑进卫生间,撑着洗手池的边缘干呕,吐出两口酸水。
“你现在还孕吐啊?不是都七个月了吗?”
刘景寻接水冲洗口鼻,勉强偏头回:“不是孕吐,是惊恐发作。”
“……”
林央从兜里掏出手帕纸给他擦净下巴上的水渍,再蹭蹭慌乱中沾上水滴的羊毛衫前襟。
刘景寻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握住她的手指问:“你喝咖啡吗?”
“要晚一点。最近资金流不行,经济一不行,大家就都在忙。”
“那我等你吧。中午我们出去吃饭?”
林央搀住他,小心翼翼帮忙托住下腹:“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出去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