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车窗的手紧了紧,苏致脸上波澜不惊,带了点笑朝后看过去,虽然是拒绝,但是弯弯的眉眼看起来很有亲和力,表情也很礼貌:“不是很方便。”
对视后,后排那道从始至终都居高临下黏在身上的视线依然令人不适,已经很久不见面了,偶尔在报纸上看到蒋谦衣冠楚楚的照片,当这张脸出现在面前时,苏致才发现他比当年还要更加运筹帷幄。
不过,无论如何,都是已经结束的事情,好与坏都已经结束了。
苏致偏着脑袋,手肘撑在车窗上,明明面对着很有压迫感的人,神情却分毫不乱,被晚风吹起的发丝也很悠然。
蒋谦的视线从他脸上渐渐下滑,看到亚麻衬衫宽松从容的领口,很随意地露着半个喉结,明明是没怎么打理的着装,穿在苏致身上并不会让人觉得随意,只是认为他率性松弛。
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却久得像一个世纪,那样的目光里,苏致再次出现那种自己身无寸缕被对方端详的错觉。
——或者也不是错觉,这具身体是怎样的,对方的确了如指掌,穿不穿衣服确实没差别。
只是,苏致也同样了解蒋谦,因此不以为意,他偏了偏头,眼睛更弯,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或天边初显的下弦月,松弛自如的神色同样显得胜券在握,唯有不自觉屈伸的手指稍微泄露他其实应对得没那么轻松应对的事实。
片刻后,蒋谦看向苏致被晚风吹鼓于是看不出线条的腹部,嘴角噙着一点弧度打趣:“不方便是因为苏老师的丈夫在家?还是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偷情?”
“——虽然我没有那种爱好,但苏老师喜欢的话,也未尝不可。”蒋谦玩味地说:“或者,苏老师上车,我们慢慢聊?”
楼上没什么丈夫,检查单的主人也不是自己,乌龙当天就被戳破,而且,苏致觉得对方如果想的话,应该对自己近些年的状况了如指掌。
收拾行李和赶路花了几乎一整个白天,很悠闲的傍晚,苏致拎着一份应该趁热吃的米粉兴致索然,实在没什么心情跟蒋谦打哑谜了。
有一个喜欢越界的前任实在很令人苦恼。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还是请蒋谦去了家里。
原先准备给方野的宝宝做小玩具,工具和材料摆满了家里,现在方野的东西全都搬走了,狭小的客厅瞬间空了很多,苏致走在前面,嘴里客套着:“不好意思,还是没有整理,有点乱。”说着把钥匙挂回了墙上。
地板上,窗户的投影拉成长长的平行四边形形状,傍晚霞光洒在凌乱的书籍画布还有没收干净的油画框上。
蒋谦从来不曾见过苏致的生活环境,哪怕是坦诚相待的当年,他从来只需要考虑自己的生活是否要接纳对方,无需了解对方的一切。
——蒋谦至今都是这么认为的,至于现在为什么踏入其中,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好奇心。
蒋谦环顾几眼后坐在了小客厅唯一一张双人沙发上,苏致先去厨房放好了自己的米粉,然后从阳台提了自己画画时候经常坐的藤椅进来,然后发现桌上几本画册翻开着,而蒋谦的兴趣已经转移到茶几玻璃罩下面那些老照片。
大部分都是四处采风拍回来的景物,还有一些自己的照片,小时候和父亲的合照,长大之后的游客照……
苏致从前是乐于分享的人,如果朋友对自己的生活显露出兴趣,他一定会兴致勃勃地跟对方介绍,但是现在不会了,尤其面对蒋谦。
苏致放好藤椅,面对面跟坐下,他们之间隔了一张小茶几,那张曾经让自己意乱神迷过的俊美面庞被夕阳华丽的光影笼罩,竟显得有些柔和。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如今平等的姿态令苏致恍惚。
蒋谦终于从那些照片里抬起头,很绅士地关心:“不先吃饭吗?”
一人份的米粉,自己吃的话不礼貌,分一半给他更不礼貌——对自己不礼貌。
想来蒋谦也不会对小城烟火感兴趣。
苏致说:“我们可以尽快聊,您走了我再吃。”
那个“您”字令蒋谦微不可察挑眉,苏致大概也察觉了,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消失:“所以蒋先生今天来是?”
“何必这么紧张呢?无论作为故人还是将来的亲家,咱们的谈话都不应该这么严肃吧?”蒋谦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两条长得过分的腿交在一起,显得很轻松。
苏致盯着他换腿时候西装裤上的光影交叠转换,思考什么样的技法可以表现出那一瞬间深色布料上橘红霞光跳跃的炫目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