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墙上悬着数幅挂画,有山水人物,有花鸟走兽,皆用缂丝、鸾锦包首。
康王移步到内室,有些不悦,“这些都是旧作了,为何不换上我近半年的新作?”
王妃小意在侧,亦步亦趋,“王爷幼学聪慧,少时便笔精墨妙,堪为大家!妾身自幼倾慕王爷,难得嫁入王府,得以收藏这等仙品,如何舍得换去?”
康王沉吟不语。
楼心月透过窗棱细看,康王旧作的画风的确与郎画师不同,而且颜料的使用习惯也不同。这几幅画中用的是崔大人提到的蛤粉,即便透窗也能看到莹白之光。若是用了白垩,不止没有光泽,数年下来,还会变灰。
楼心月心中叹息,萧大哥说绘画功力做不得假,岂不知康王如此善于伪装,深藏不露。即使是昔年旧作,便有大师风范。他却在雅集自降画技,掩藏真正实力,到底为了什么?
王妃看着墙上的挂画,笑容满面,“府中诸多画师,无一人能与王爷媲美。王爷为何执意改变画风,去学郎楚意?”
“南齐北郎近年来画名日盛,本王借贡画时机,得到北郎,自然要学到他的画技。待我融会贯通,天下再难有人超越于我。”康王傲然道。
楼心月大惊,郎画师果然被康王掳到王府来了!她又对康王无语至极,就为了提升画技,堂堂王爷,便做出将人禁于王府、又在宫中偷画之事吗?
王妃再问:“那王爷为何只将北郎带入府中,却无意寻觅南齐?”
楼心月想起,康王其实在雅集中有模仿过南齐。他果然收放自如,连王妃都没察觉到。
康王神色一凛,低声道:“京城中有人见识过南齐的本事,曾经禀报过本王。南齐本人是位武功高绝的剑客,本王不想招惹江湖人。”
王妃怔了一怔,不敢多言。
楼心月怒容满面,不是江湖人便好拿捏了吗?
康王放缓神色,拥着王妃低声道:“你姐姐那边有什么消息?”
王妃侧着脸道:“太子忙于赈灾,哪里顾得上画院的事?王爷不必再为此事多虑了。”
“京兆尹是太子的人,他必会为崔道之翻案。夜长梦多,还是叫御史台尽早处置了崔道之为好。”康王拥紧王妃。
楼心月心道:康王妃果然与那人有关。看来御史台已被康王把持住,难道连柳大人也背叛了太子?
一队侍卫从殿后甬道经过,楼心月收缩了身子和头。身侧的黄鹤翎花瓣从脸庞拂过,楼心月忍住鼻息不动。
蓝山雪爬上水洲,眼前突兀挺立一座三层楼阁。蓝山雪打开火折子,只见匾额上题“孤鹜楼”。
蓝山雪见此处无声无息,小心推开楼阁大门。一进厅堂,登时呆住。半晌才省得吹他那只哨子。
萧凌风在太湖石后心中焦躁,前方那二人还在廊柱间纠缠。耳畔忽而传来细若游丝的一声猫叫。萧凌风神色一凛,身如轻烟,循声而去。
“那《山海异兽图》究竟有何玄妙,值得王爷为之犯禁?”王妃为康王按揉着肩井,好奇道。
“你不明白‘南齐北郎’在民间画坛的影响力,更不会明白,几百年来,无人能将上古异兽绘制出如此栩栩如生模样。”康王闭目养神。
楼心月在殿外将一朵墨菊握出了汁液,心中怒斥:此画果然在你府上,郎画师也在你府上。你既然知道这幅画的价值,却将它以不正当的手段谋取而来,束之高阁,太自私了!
“那郎楚意看似清高,却也是个贪财的,百两金便能将他诱来京城。”王妃不屑道。
楼心月心中狐疑,郎画师曾和萧大哥一起挖掘出金矿,怎会因百两金入京?
“本王惜他才华,着人到处寻访他的画作和行踪。幸得他到胥城卖画,太守将他拦下,送来京城。本王欲将他招揽门下,他却敢忤逆本王。”康王怒道。
“贡画入京,又寻到郎楚意的行踪,倒是我那三妹夫立了功劳。”王妃眼眸流转,岔开话题。
康王斜她一眼,不动声色,“怎么?胥城太守的位子,坐不住了?”
“贡画立功,年末的考课算是稳了。只是胥城有看他不顺眼的郡王,他想看看有没有调任京中的机会。”王妃嚅嗫道。
康王抚住王妃柔荑,“爱妃稍安勿躁。太子做事滴水不漏,你我还需韬光养晦一阵。”
“太子也是姻亲,却是半点不念亲情。”王妃嗔道。
康王冷哼道:“迟早有一日,这天下由本王说了算。”
楼心月在殿外暗自心惊,康王竟有如此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