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药王谷沉浸在痛失谷主的悲伤中,又对苏合香的遭遇感同身受,众人思绪纷乱,不敢高声言语。历代谷主皆入塔陵,然而石秀林此番惨死,其身生前是正是邪,仍未分明。苏合香同样是生活在谷中几十年的弟子,德行无失,声望不弱。长老、师叔们一时难以应对。
长老们也已从宴席上最后一道菜中确认,苏合香虽复仇手段狠辣,但确实留了后手,没有以药王谷众人殉葬之心。
而苏合香本人,一腔激愤杀了石秀林后,心下空落,一人独立于山巅,谁也不敢靠近。
萧凌风不弄清事情始末,无法安心守灵。当夜与花雪月三人商议,就着此案未明之处,在谷中再寻线索,为石苏两人的恩怨厘清因果。
楼心月叹道:“死去的人既已枉死,活着的人依然心结难解。”
傅花卿小心问萧凌风,“此案查证,你要不要避一避?”
萧凌风面上波平如镜,“不必,两边都是我的至亲,我心中自有公允。”
蓝山雪问:“那我们从哪里着手?”
萧凌风道:“宋千山说老谷主与师父谋取苏家宝鼎,委托他去盗取。如果真有密谋一事,不可能一点行迹不露。”
傅花卿道:“对,如若真的取得九霄龙纹鼎,老谷主与你师父可曾用过?如果用过,想必也瞒不过众人耳目。药鼎的下落对此案至关重要。”
楼心月道:“苏家与宋千山的恩怨,我们也需知道得更详实一些。”
蓝山雪合掌一握,“那就,行动吧!”
“药鼎啊?我药王谷多用陶罐煎药,用鼎,可太奢侈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刘师叔揉揉眉心,吞了一丸黄色的丹药, “我师父和石师兄常用紫砂锅子,说是能让药性更加醇厚稳定。师兄又不修仙,何需以鼎炼丹?”
萧凌风点头,他自小在石秀林身边长大,的确从未见他用鼎状物炼丹,只是医病时煎药或搓出丸药即可。
“何况,小风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师叔躺下去,复又起来,“医家制药,以煎汤为上,丸药次之。师兄今日救我等性命,事态紧迫,煎汤时不我待,不得不以丸药救急。铜壶煎药是我医家大忌,伴有铜物毒性。铜鼎炼丹,那是道士们的把戏,毒性更甚。自古以鼎炼丹,谎称服食仙药,大多死得更快。”
刘师叔嘱咐萧凌风,“我这药效半个时辰后发作,我若是醒不过来,你们赶紧给我喂这颗红丸。”刘师叔将一枚红丸塞到萧凌风手中。
萧凌风只觉心累,转身招呼花雪月三人往外走。
刘师叔又从床上坐起,喊一声:“师父他老人家那么多年从未炼制过奇丹神药,你们这些孩子,不要听信什么长生丹的哄骗啊!”
萧凌风应一声,“知道啦!多谢刘师叔!”转头低声道:“快走快走!”四人出了刘师叔的竹屋,萧凌风将红丸交给门外晾晒淮山、沙参、甘草、陈皮的小弟子,让他半个时辰内就给刘师叔喂服红丸。
傅花卿问萧凌风为何急着离开?
萧凌风道:“我这师叔,若是找不到鼠类入药,就会以身试药、以身试毒。”
蓝山雪啧啧道:“这位师叔真个胆大!他毒药没少吃,竟能如此精神焕发!倒是那些鼠类,以万长老所言,怕是都被他毒死了。”
萧凌风停下脚步,“也不尽然。我药王谷弟子修习解剖术,刘师叔教的最好。野鼠大多在学堂里用作教具。”
花雪月三人恍然大悟。
“而且,”萧凌风补充道:“鼠类往往是疫病的源头,刘师叔和我师父,还有几位长老,都写有防治鼠疫的方子。”
花雪月三人肃然起敬。
越师叔一袭蓝裙亭亭玉立,手中却拿着戒尺,“你这是第几次认错药材了?白前与白薇分不清,牡丹皮与白鲜皮分不清,蒲黄与松花粉分不清,分不清你不会拿在手里闻一闻?气味手感不同,药效药性不同,如此粗心大意,会害死人的!罚你将《本草图经》手绘百遍,再将药堂的草药分匣一年,错一次,扣一顿饭。”那小弟子双眼发直、脚步虚浮着飘出药堂。
“还有你,总是记错药格。”“你,太慢了!等你抓完药,病人就一命呜呼了!”
“越师叔!”萧凌风唤道。
越师叔回转身来,淡淡一笑,“小风来了。”
傅花卿见此女不过三十出头,竟是萧凌风的长辈。
来此之前,萧凌风已向花雪月三人说及越师叔是教习医典、坐镇药堂的师长,十分严格,弟子们背书、辨药不合格者,罚抄百遍是常有的事。萧凌风十五岁时考核医典,越师叔给他的评语只有三个字——“不出错”。萧凌风琢磨了一宿,第二日离开药王谷。萧凌风说,越师叔的未尽之言是“少阅历。”
傅花卿心道:萧兄悟性,常人莫及。
楼心月心道:原来萧大哥不是好剑轻医,而是寻求变通之道。
蓝山雪心道:凌风与我果然投契。
越师叔给四人讲述了苏家一脉的由来,这是连苏合香都不甚清楚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