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富庶人家,夫人生产大出血,就快进鬼门关了,阴差核实了她的阳寿,说是还有三个月,而这位有缘人就是这夫人的长子,今年不过七岁。
这位长子从小聪颖好学、心思善良,此次见母亲这般也是痛苦万分。因此乞求阎王爷给他母亲几个月的时间。
原本这位夫人就剩了几个月的寿命,这等祈求也算合情合理。
可坏就坏在,这位长子按命造日后是要入翰林的,不过他心性耿直,若是扭曲了心性,恐怕影响国运,所以需得小心应对。
恰巧此时,燕止死了,他是个文治武功的宰相,他来安抚这少年人,再好不过。]
钟离瑞读到此处,突然有些感怀,燕相死时,也不过十几岁,也不知他是如何在那样的年纪承受如此重大的责任的。
话本中的内容多数都是故弄玄虚,可这玄虚中间似乎还夹杂着比之起底的真实。
话本中说,燕止为了完成这密令所述之事,整日跟在这位长子的身后,观摩他的行踪,这少年七度陈静,看见母亲如此难受,也只是偷偷祈求,之后便没日没夜地坐在母亲的_床前亲自照料。
终是在第七日,夫人悠悠转醒,下人通报之后,老爷前来探望,又过了几日,夫人似乎有了精气神,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又瞧了瞧自己守在床前的大儿子,嘴角含笑,此生有两个这般懂事的孩子,她也不枉来人间一遭。
燕止是在半月之后被那孩子察觉的,少年看不见他,却能准备辨明他所在的方向。
那少年翻开手中的《礼记》,那页正是——服问。
少年说:我不知道你,但我能感受到你。自母亲病危之时我就知道有人跟着,我不清楚你是来做什么的,但愿不是来索命的,即便你是来索命的,也请不要那么粗鲁地索走母亲的命。
少年说,母亲本就不易,我不想她连死时都是痛苦。
燕止只是个魂魄,无法回应他这些话,他跟了这少年这么些天,少年每日不是在读书便是在侍候母亲,确实是个孝子。
燕止打翻了笔架,上面的东西叮铃哐啷掉了一地,少年躬身去捡,边捡便无奈向着燕止的方向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整好的东西,下次莫要如此调皮。
待他直起身来,却发现桌上书页已经到了那篇《大学》,而那“止于至善”几个字上沾染了几滴浅色的墨汁。
少年说,你是在跟我说要善良么?无人应答。他嘴角轻轻勾了勾,知说,我知道了。
这三个月中,燕止每一日都与少年相伴,少年感觉得到,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似乎见识颇为广博,每次他心血来潮的一问,那东西总能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比之学堂的先生,更为大胆狂妄,甚至说离经叛道,可那东西给他的每一个提示都让他耳目一新、收获良多。
他看着母亲的身体反反复复地疼痛,她的脸色愈发憔黄,而自己却因为那东西在身边,学问见长。
在母亲去世那日,少年又看到了那篇《大学》,还有一片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枫叶。
或许是母亲走了,少年将自己的心绪隐藏起来,他习惯性地朝虚空说话,可说了半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感觉的到,从母亲咽气那刻起,连那东西的气息也消失了,原来他还真是索命鬼,不过那些时光倒也足够。
十年之后,那孩子真的入了翰林,也终于来到那位不知名的师傅曾待过的朝堂。
钟离瑞看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李孝渊,他也是自幼丧母,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而算算时间,他今年也有十八岁了。
这位新科状元得到了太傅大人的提拔,现在在那翰林院当了一名直学士。
这册话本,没有署名,基本只叙述故事,跟之前那册写三当家与千禧镖局的描述方式有些相似。
太傅大人此前的书信中提到,这位新科状元,见识广博、见地出其不意,是个极好的人才。
据说这位李学士已经被陛下派去突厥的路上了,不日便会来这甘州,皇上对钟离瑞的谕旨中提及,说要钟离瑞好生招待。
吉达却是准备发兵了,他的兵力比两年前多上十几倍,但是钟离瑞自认自己也并非是当年的自己,或许当时应付其吉达那种野蛮与粗粝有些困难,但是现在,他绝不会再让吉达进入大兴一分一毫。
现下的甘州已不是当初的孤城了,周围的几座城池全都划归为大兴的土地,现在即便吉达想横冲直撞,也得先受不小的重创。
钟离瑞从线人的密报中得知,吉达现在疑心深重,但凡是被他怀疑的,几乎都赶尽杀绝,不光是那人本人,就连他们亲友都要遭受株连。
现在他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互相都不认识,磨合不多的军队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实力十分依赖彼时环境。
钟离瑞想着,便又将燕相的那本札记拿了出来,以往行军之前,他总要将这本札记翻看几遍,虽然大部分时间也看不出什么,但是看着这本有些泛黄的册子,他就觉得内心安稳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