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宋喜喜和生母白氏同时忽听得有仆婢来报,说前面几人吵起来了,慌忙来看。
果然。
钱嬷嬷手拿木头拐杖,指着袁家夫妻脸,戳戳点点。
啐道:“啖你家狗粪的囚驴子、直贼娘,当真欺负俺这府上是没规没矩了,每每在这上蹿下跳,一次两次来惹事,现在,连咱们府上的丫头都敢打起来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啊!来打我!”
钱嬷嬷骂人吵架功夫在学士府也算一流,少有人敢惹。
袁氏夫妻气得发昏,脑门心突突暴跳。
周翠云管他三七二十一,凭对方是谁,正待指着钱嬷嬷还嘴怒骂:“你这死老妖婆!老不死的老瘪三儿!三条腿儿的蟾稀罕,两条腿的老逼嘴儿俺们却是少见。我教训这小毛丫头,有你这老挨千刀的何囚相干……”
白氏和宋喜喜听得不住吸气摇头,心惊肉跳,赶紧跑来劝架。
两人拉的拉,劝的劝。
周翠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对着喜喜和白氏就甩帕子跺脚哭道:“我就知道!俺们两口子是下等贱民,生就比那些畜马猪狗还下贱!这大清早的,千不该,万不该,只一心惦念喜喜和宋学士、宋夫人的身体安好,无非想来看望看望而已。这不,我是该死!就不该非来攀这高枝儿!”“都是你!都是你!非撺掇着老娘来!这下可好,让老娘出乖丢丑,当真被人耻笑轻贱去不是?”
说着,撒泼哭闹,就要去扯丈夫袁伯严耳朵。
袁伯严装模作样,吓得哎哟哎哟连连叫,说自己错了。
以后再也不敢来这府上了。
这地方矜贵难站,说他俩是贱民出生,本就不配来这里攀扰打搅。
只是,奈何宋夫人每次热情相邀,才只好厚着脸又来了。
钱嬷嬷听了,直瘪嘴冷嘲:“果真有了这觉悟!才算识相!你俩个,少装模作样了。明着说是来探望喜喜,惦念她,实则肚里什么算盘主意蛔虫,二位想必是心知肚明!”
白氏赶紧叱道:“妈妈,你就少说两句吧!难道还嫌不够事大?”
养母袁氏骤听,整个脸乌眼鸡似,如捅了马蜂窝,皇天菩萨,这话可还了得。
当即就着身后一处假山,迎头就要去撞。
一边撞,一边委屈哭诉不停说:“想当年,喜喜,你还四岁不到,大冷冬天,满身狼狈倒在河岸上,衣衫也破破烂烂,看样子是被人打了才逃出来,浑身是伤,还发着烧。伸手摸你两只鼻孔,气儿只有出去的,没有一丝进来……是我和你爹,自己饿了两三天,舀米都快不上锅了,家里的东西该当的也统统都拿去当了,抱着你,千辛万苦,找大夫好容易抓了药,又守在你床边,整整守了一个月,一个月才总算救活过来……”
“喜喜啊,我的喜儿,想平时,我们虽有时候打你说你两句,可心里都是一直拿你当宝贝心肝儿肉疼。对你,比自己亲生的还亲。总是怕你冷,怕你饿,凡有好吃好穿的自己都顾不上,总先想着你……如今,你也算是找到你生生父母了。还当了这学士府的千金小姐。俺和你爹啊,天生的贱骨头老畜生,本来,是早该断了对你的情分想念,不能再那么惦挂着你了……如今,真是怪不得谁!怪不得谁!”
“是我和你爹把这老脸不要,分明就不是一堆人,偏要厚着脸皮来往上凑!自以为大家都还算是一家子,时常往来,亲亲热热的也才好。”
“没曾想,这都是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越说越伤心委屈,把头往假山一壁,垫着手肘,越发撞得头上银簪钗环砰砰作响。
那钱嬷嬷见她撞,干脆拐杖一丢。“夫人!这要怪!都是老生闯的祸!”
“想当年,你抱着小姐去看端午龙舟赛。是俺这老不死,杀千刀的,好不巧,当时那么拥挤嘈杂的人群街上,不想正好遇着一老乡,只顾跟她说话,便把小姐胡乱丢给一毛手毛脚丫头看着。若不是我,咱们喜喜小姐万不会丢失那么多年……是我该死!”
“是我让夫人您陷入今天这般难处的局面!让小姐吃了这些年的苦头!”
“……”
心一横,一边哭着,也要把头往那假山上撞。
喜喜和白氏,手忙脚乱,拉了这个顾不上那个。
当真按了葫芦起了瓢。
一个说她该死,一个说她也不想活了。
那丫头愉儿更是机灵奸猾。哭哭啼啼,也要撞假山寻死。说道:“夫人!这都怪我,今儿这场闹剧都是我刚才引起的!还是我去死好了!”
最后,更甚者,养父袁伯严乍见眼前如此壮观激烈、惊天动地热闹场面。
哎哟连天,干脆脖子一梗。声泪俱下。
也是吵着闹着要撞墙的。
宋喜喜头昏脑涨。
只觉无数的苍蝇蚊子在耳畔四周嗡啊嗡,嗡啊嗡,叫个不停。
浑身毛焦火辣。正待爆炸。
忍不住怒吼一声。“好了!闭嘴!你们统统闭嘴!别吵了!干脆,还是我去撞死算了!”
没曾想,几人推推搡搡拉扯之间。
只听“咯咚”一声。
额角刘海突地触及假山一处稍尖锐的棱边。
眼一晕。
额头鲜血淋淋漓漓,流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