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眈听了,目光不由落在仍然嗷嗷嘶叫的小海鬼身上。
被亲生父母按进溺人的深水里,祈求过、挣扎过,然后眼睁睁感受着自己的生机一点点离开,一定不好受吧。
所以恨,想报复,要让“他们”付出相同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呢?
二十年前的因果,为什么偏偏留在现在才报?
沿海一线都有童祭的习俗,为什么偏偏只有阗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这么“有幸”,而且刚好是在他们到达的几日?
死者伤口的黑气,只是因为异变的海鬼?
那深海之下,有什么?
“……后来也是有人联合官府彻底整治过,海神会祭祀形式才改,不再用活人了。”师爷叹了口气,瞄了一眼直勾勾盯着他的海鬼,仍不住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想起怕来,“几位大人,我、我知道的都说了,这事虽然不道德,但也算经年旧债,应当……应当怪不得我们吧,城尹大人他,可是几乎不知情的。”
本城城尹两年前才从别地调来,政绩不好也不坏,白濯挑眉,“原来师爷担心这个?放心,我们不插手政事,只是好奇心作祟,城尹大人肚以斗量,都没嫌我们碍手碍脚,我们又怎会责怪?”
白濯说着,状似毫不在意地用力拍了拍师爷的肩。
他一点也不提回去怎么向背后的“那位”禀告,只是满口的不碍事,官场面上油滑拿捏的十分得当。
“是……是。”师爷在心里擦了把汗,心说大人我可是替你求了情了。
“既然诸位用不上下官,”见沈眈和萧贽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师爷道,“那、那下官就先退下了,有事着人告知一声便可。”
“嗯,师爷慢走,白筱送师爷回去吧。”
两人走后,白濯看了一眼萧贽,示意还有事?
萧贽则看向沈眈。
师爷离开,海鬼也乖顺了下来,趴在门栏上看着沈眈,一时竟然显得有些乖巧,完全不复昨夜袭击人的凶狠模样。
沈眈道:“我要看看这水鬼的记忆——阿贽,帮我按住他。”
萧贽:“?”
沈眈顺手从牢头吃饭的桌子上掰下来一根蜡烛点燃,在海鬼反应过来逃跑之前一把按在它眉心,“刺啦”一声,焦糊味立刻溢了出来。
海鬼乖不下去了,疼得一双爪子登时就要去抓沈眈的手,却被萧贽活活按住。
沈眈指尖在粗糙的门栏上一划,木丝勾开一道血痕,嫣红的鲜血滴在海鬼眉心的焦痕上,竟然也不落下去,就这么直接渗进了海鬼身体里。
海鬼浑身一僵,不动了。
一边的白濯皱眉,“以血为媒,勾连生死,这是一种用来探查死人记忆的禁术,不知师兄是从何处得知的?”
沈眈道:“师弟博闻强识……只是从前友人相教,学个有趣罢了。”
哪家好人教朋友禁术的?白濯道:“所谓禁术,哪怕不伤天害理,也终究有亏于身,师兄可要量力而行。”
沈眈收手,淡淡道:“师弟所言甚是。”
下一刻,沈眈两眼紧闭,直直往前倒,被萧贽眼疾手快接住。
他抱着沈眈坐下。地上冰凉,他就把沈眈整个人抱在膝上,歪着身子给他当靠垫。
白濯看见几乎叠在一块的两个人,眼角一抽,努努嘴,“师兄,那,看见没,那有桌凳。”
绝对能让一个成年男子安安稳稳趴着睡会觉的那种。
萧贽却道:“会摔。”
睡久的人刚清醒的时候有些迷糊,手脚感觉还没回来,确实容易被桌凳绊倒——当然就白濯所知,仅限苍鸷山的小崽子们在先生课上打瞌睡会这样。
白濯:“……”
呵。
“师兄你觉不觉得,”白濯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蹲在萧贽面前,语重心长,“你对沈师兄是不是有些……过于关心了?”
萧贽看了他一眼,白濯从中看出隐晦的“你有病?”三个字。
白濯:“……”
“不,我说的不是同门之谊,”被这么一嘲讽,白濯也不管什么委婉了,破罐子破摔道,“我指的是……”
“白濯?”
门外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白濯脸色一变,“咕咚”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扶了一把墙窜起来就跑。
地牢外,景朗时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白濯的问候声被他丢在身后,远远传过来:“时公子日早,鄙下还有事,就不陪了,望时公子见谅!”
景朗时:“……不知尊师这几日在忙什么?”
身边给他引路的白筱淡淡道:“捞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