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深秋,大同府的风已经冷得刮骨,间或卷起细碎砂石拍上人脸,引起一阵刺痛。
严霜替年青云拢了拢几欲扬起的幂篱,边扶着她快步走向马车,边向禁军队伍招了招手。
禁军中一个精壮汉子迅速跑到了车前,端正地跪在车旁。
年青云透过深色的面纱只能隐隐绰绰看到脚前这个男子,她伸手严霜立马稳稳扶着她。
送公主和亲草原,路途遥遥,出了大黎又是大片无人草原,随驾守卫均是禁军精锐。
年青云踩在男人背上正准备踩上车厢边缘,脚下禁军的脊背突然向上微拱,年青云一个没稳住,身形晃了一晃,原本已经够到车厢的脚,不由得收了回来。
那禁军许是知道自己刚刚差点摔着贵人,背脊不再有大的起伏,只有因为呼吸而起的微小幅度。
年青云稳妥地进了车内,严霜放下了心,转头向这个禁军打了个招呼,随手将今次的赏银塞给了他,自己攀着马车车门利落登车。
蒙拟回队,旁边人冲他挤眉弄眼:“蒙家小子……”
蒙拟对军伍里这些老油条知之甚多,知道他们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自顾自地拆开了纸包,将银子放在手心中掂了掂,有个一两,他不由笑了一笑。
“你小子运气真好,光这几日的赏银就比军饷也多了。”
老油子又凑了过来,看着蒙拟手心那锭银子有些眼热。
蒙拟将银子揣进衣襟,又腼腆地冲老油子笑了笑。
老油子见他这幅德行,觉得调侃他也没意思,咂巴了两下嘴不说话了。
禁军统领盯着年青云磨磨蹭蹭上了马车,又估摸着对方安顿好了才翻身上马,号令启程。
没有人说话,一行心思各异的人就在万分寂静中踏上了行程。
马车内,年青云将碍事的幂篱一把扯下,随手抛在一边,严霜叹了口气:“祖宗啊,你别折腾它了,要不等会儿又找不到。”
年青云没说话,拿起了桌子上了小茶壶,倒了点水在桌面上。
“丑时三刻。”
严霜点了点头,将手中幂篱挂在厢壁后,也沾了点水写道:
“蒙,可知晓?”
“右脚先二后三,没问题。”
严霜轻轻叹了口气,将藏在车厢小抽屉背后的粗布衣服取了出来。
年青云上手翻了翻衣服,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严霜,拿把剪子。”
严霜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立马从暗格中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金剪子。
“哎,祖宗。”
年青云心情复杂,虽说她确实嘱咐过严霜要将细软收好以备不时之需,但这金剪子是怎么回事。
年青云拿眼神问她,严霜腼腆地笑了笑:“我看它就在车里摆着,不拿白不拿。”
想了想,年青云还是放下了这把刀尖还没她指肚长的装饰品,自己在一旁的抽屉里翻出了她想要的大剪子。
噌噌两下,走线平整的袖口就被剪了开来,年青云尤嫌不够,开始拿刃磨袖口、领口。
“小姐……”
严霜话一出口就被年青云瞪了一眼,她迅速改口:“公主,这是作甚?”
“哪有逃亡穿这么新的衣服的?”
严霜自小跟着年青云,有些地方与年青云颇为相似,只是一样,她常年只在府里伺候不常在外行走,这些细微之处总是会忽略。
严霜听了解释,又找出一把剪刀,和年青云一同刮起了衣服布料。
两人连着折腾了一天,才让这两件衣服看上去旧了些许,颇有些家道中落、被迫变卖家产后的味道。
将衣服贴身穿了,外面又披上了今日现于人前时的那身,两人又贴身藏了些金银细软,这才装作夜来安置的样子,裹着棉被躺在了软榻上。
丑时三刻不到,巡营将士归帐换班,三声锣响后,外面彻底静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夜鸮断断续续地嘶鸣。
年青云竖起手掌、屏息静气向严霜示意,严霜不明所以,但也将耳朵贴着厢壁。
夜鸮的嘶鸣声好巧不巧与年青云比划的节奏对上,先是两声长嘶,要等三次呼吸后才是短且急促的三声尖啸。
年青云脸上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站直了身将马车后窗推了开来。
严霜看着这扇窗子有些手足无措,年青云指了指坐榻示意对方站在她身前。
严霜咽了咽口水,任由自己被半跪着的年青云托举起来直到她够到窗子。
严霜从窗户爬了出来,落地时没稳住脚,斜倒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土。
还没等她站起来,年青云身手矫健地翻出马车,一瞬间就立在严霜身边,一手关窗、一手去拉严霜。
将她们落地留下的痕迹掩盖干净,年青云带着严霜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到了近处声音却消失不见,严霜心里有些发毛,年青云同样感觉怪异,二人动作越发谨慎。
蒙拟选了个藏匿的好地方,一个起伏不大的小坡,既能保证声音可以顺风传到扎营地,同时也可以隐藏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