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面!
他与闻涟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以对方的生命做结尾的。
他睡了半个时辰,这个场景就不断在他脑中循环了半个时辰。
闻欲似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千万遍冷水,窥见不得的真相杀死了他千万遍,直到阮朝歌一脸焦急地将他喊醒,见他苍白脸上的双眸缓缓睁开才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
闻欲看起来病怏怏的,一时还说不出话。
待到他清醒了,缓缓抬手看见自己的皮肤颜色终于从被染了一手的红后,才发觉已经从梦里抽离。
他忍不住用手臂挡住汹涌的泪意,在湿透了的衣袖变得冰凉时忍不住浑身一抖,看的阮朝歌心中一疼。
阮朝歌道:“做噩梦了吗?”
闻欲侧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师兄,你怎么还没睡?”
阮朝歌指了指门:“这客栈太破了,我怕他们会追上来,今夜我就守着吧,你安心睡。”
闻欲摇摇头:“我们走的路特殊,他们暂时还不会追上来,睡吧师兄。”
阮朝歌想他说的也是,脱了鞋爬到床的里侧,这个小床却实在难以容下两个男子。
闻欲与他背对着身子睡,片刻寂静过后,闻欲忽然说道:“小时候家里还不鼎盛时,父亲房间里的床也小的离谱,那时候我不愿自己一人睡,便偷偷潜到他房里,他知道我静悄悄地爬上床了,便默默给我留出位置,我们二人便这样背对着入睡。”
阮朝歌好半晌才说道:“是吗。”
闻欲说:“你忘了吗?”
阮朝歌:“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他话像是没说完便戛然而止,让闻欲感受到了从雪海中又步入雪海的窒息。
闻欲说道:“睡吧,师兄。”他盯着那扇关不上的窗户,阵阵寒气从外面进入,他不禁裹紧了被子。
阮朝歌盯着土墙,心跳的极快,他在思索闻欲的话——什么叫做“你还记得吗?”他已经知道了吗?还是说怀疑试探?不,这般离奇的事情常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他这时却又想起来,闻欲打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也许他思虑的要更多。
也许他早就知道了。
也许在十里长街,他带着梅箐进入到那条神秘的巷子中后就知道了。
也许......是更早他就开始疑虑了。
闻欲从耳畔传过来的呼吸声逐渐安抚了他的心跳。阮朝歌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到闻欲瘦弱的后背,心中猛地被什么一刺,扎的他有些痛不欲生。
他想起这瘦弱的背少年时挨过鞭子,捶打;青年时,也就是现在,不,他走过帝王之路两年,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也应是少年时吧,他又挨过万民,百臣的唾骂,挨过压力步步为营。
当年闻欲如何取得臣民信任,而不被驱赶下台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瘦弱的背必然扛过无数个风雪交加的日子。
“闻欲?”阮朝歌轻轻叫道。
对方没有反应,阮朝歌将手放在他肩上,语气带上了沉稳的厚重感:“辛苦你了,孩子。”
夜半,李安的房门被扣响。
他匆匆披上外衣,手握匕首轻轻来到门边,而门外的人似乎猜到了他的动作,于是在这寂静的月色中说道:“是我。”
李安听到是韩延的声音,打开了门,嘎吱一声,韩延带着冷气步入到房里。
李安里衣纯白,披着外衣,青丝散落在背部,韩延不敢多看,坐下对他说道:“药喝了吗?”
李安点点头,问他大半夜来找自己不会就是确认药喝没喝吧?真是医者仁心,李安想。
韩延一愣,道当然不是。
“符,找到了。”
李安眸子一亮,神情显然激动,站起来转了两圈,最后抑制不住兴奋两只手搭在了韩延的肩膀上,左右晃了晃。
韩延被他的动作逗笑了,两只手也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覆盖住李安的手。对方一顿,轻轻从韩延手底下抽出手来,有些尴尬地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找到的?”
见他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韩延笑了声,回他道:“这几日大乱,户部去清点童府财物时中赋趁机混了进去,摸出了符,明日我就出宫与她前去圭吾了。”
李安点点头,又不知说什么了。
韩延看着他道:“明日你来送我吧?”
还未等李安回答,他就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替他关上门前说:“早睡。”
李安点头,连忙说道:“明日我会去送你的。”
虽未听到韩延有没有说话,但李安分明看清楚了他唇边的一抹淡笑。
第二日寅时,闻欲早早穿戴整齐,为还在熟睡中的阮朝歌将饭菜端上楼。他上去时阮朝歌刚好醒来,坐在床上动弹不得。
闻欲皱眉唤道:“师兄?”
阮朝歌僵硬地扭头看他,缓缓启唇道:“我......中招了。”
闻欲砰的一声将盘子放下,上前锁住阮朝歌五感,接着两手向他背后一推,阮朝歌登时吐出一口黑血出来。
阮朝歌狠狠攥紧拳头,却轻轻摇了摇头,闻欲见状解开他五识,阮朝歌喘着粗气,唇边还带着鲜血:“这家客栈不简单。”
闻欲急红了眼,捞起一旁的剑就要冲下楼去。
阮朝歌伸手拉住他,声音带上了几分苍老:“别去,我们不知道这里到底埋伏着多少红盔士兵。”
闻欲声音颤抖着说道:“怪我,昨夜还说什么他们不会寻到此处,是我大意了。”
阮朝歌有气无力地说:“他们应是的确没有寻到此处,只是我们恰好走进了他们为我们设好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