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比一次。”
嘉善噘嘴回道:“好!”
闻欲也回:“好啊。”
优伶们退场了,宦臣在中央放了把椅子,桌上的琴,是有名的青蛇,一根弦便价值千金。
嘉善扶着琴,得意的仰起头。
去年,因为嘉善见了回青蛇,一眼相中便吵着闹着要这把琴。闻欲向来对贵重的物件儿没什么概念,不愿意瞧嘉善那股任性胡为的劲儿,挥挥手便也送她了。
嘉善坐下,抚上青蛇,一首耕歌流出指尖,只是不知是弹琴的人技艺不娴熟,还是曲子不娴熟,一首《耕歌》下来磕磕绊绊,最后以破音了的声响收尾,划出刺耳的一串尖锐。
闻欲偏头想躲过这一响声,却还是让它入了耳。
嘉善琴艺不精,恐怕是必输王羽凝了。
在座的人无一个不捂着耳朵,痛苦都写在脸上。只是怕得罪了嘉善公主,捂过耳朵后便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
一群人皮底下,藏着一颗虚伪的心。
台上的是,台下的也是。
王羽凝勾着冷笑,迈着自信的步子,缓缓行向中央。
桌上放着她的羽裳,不名贵,却也是她谈了多年的琴,她宝贝着,别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你这是什么名琴呀?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王羽凝知道嘉善故意给自己找笑话,没吭声,默默坐下抚上琴,忽略嘉善垮下的脸。
“你敢不回答本公主?!”
闻欲啧了声,正色道:“嘉善!不许胡闹。”
她这才罢休。
等众人安静下来,婉转的曲子像阵风一样吹过整个大殿,与嘉善的《耕歌》相比,此曲悦耳动听,使人不自觉的沉醉其中,眼前仿佛展现出一片白茫茫的雪来。
《长清》一出,闻欲的眸陡然暗了几分。
他记得那年春,骆荞小小的一团,躲在他的红色披风下,在一片冰雪中矗立着。他捂住骆荞的耳朵,隔绝周围人们惨烈的嘶吼。那嘶吼中有她至亲的,血混着泪流了一地。
明明是初春,闻欲吸到肺里的空气都仿佛结了冰。耳边嘈杂的声音还在胸腔里回荡,怀里的小姑娘在不停颤抖,他默念先生教的诗,却在血腥的吼叫中听出了悠扬的琴声。
是《长清》。
是他弹奏过千百遍的曲子。
最后一个音节流出,闻欲的记忆也戛然而止。
“令爱的琴艺甚是精湛,余音绕梁啊。”闻欲醉人的声线一出,这夸奖之话似乎点起了众人的精神头。
“是啊,王尚书家的千金真是不错。”
“听说千金刚刚及笄,还未谈婚论嫁呢!”
底下的王爷公子,也都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王羽凝去看天子,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欣赏、青睐、甚至刮目相看的神色。
有的只是眼底愈发的冰冷。
从小到大,虽比不上嘉善,但也人前人后的被宠着,什么时候有人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仿佛世界都不在他眼里。
他看着底下虚伪的人,心里是止不住的嘲笑。
他视万物为草芥,拥着荣华富贵,带着漂亮容颜,又怎么会把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放在眼里?
京城中比她会抚琴的人多了是了,他是皇帝,是天子,什么曲子,什么天籁,他必然都入耳过。
这叫她浑身一颤,原本自信的认为会赢得皇上青睐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这失落感,要比她在余妃娘娘宴上所被忽略的感受,要深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