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手上施力,抬起了幸村的下颚,让对方正视自己的注视:“世间的恩怨因果纠葛,土之灵的陨灭非你不为,莫要让这些过往,一直压在你心上。”
他的目光坚定温暖,像一个无声的轻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月光洒在墓地上,给这片寂静之地蒙上了熟宣的陈旧色泽,四周的墓碑在纸上影影绰绰。
因与小石川家素无往来,贸然上门未免太过唐突,而小石川健二郎虽已入土安葬,但白日尚有远道送行的人前来吊念,是故幸村和德川只得选在夜深人静时前来查看。
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惊扰了栖息在枝头的夜鸟,“扑棱棱” 地飞远。
“找到了,在这里。”黑暗中,幸村的声音好像被放大了些,德川闻言折身而来。
幸村这边先一步俯身查看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枝叶间快速穿梭。
德川身形急闪,眨眼便到了幸村眼前,一把将人拉到身后,一道利刃擦着幸村的脚尖,狠狠击打在青石砖地板上,溅起一串火花。
幸村身形未稳便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手腕一抖,符咒如一道流光飞了出去。
高处,一声惨叫传来,一个物体重重落地。
二人定睛一看,地上的符咒裹缠着一只槐鸟,只是这鸟模样极为丑怪,竟长着一张中年男子的脸。
那男人梳着传统的月代头,脑门凹陷,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倒像是鸟儿一样小,嘴边生着深深的法令纹,唇薄而毫无血色,却裂开成一个狞笑般的弧度。
还不待二人动作,这只人面鸟却先一步开口说话——
“列位看官,今儿个让大家见着稀罕玩意儿咯!瞧瞧我这模样,就是一只释怀鸟,玲珑小巧,可初次见我的人,都吓得腿肚子打颤,只有时间长了,才能知道我是个有趣儿的人儿啊。”他张嘴便是一段落语的自我调侃,可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
“曾经,我常栖桉树的枝头,静听风声,轻嗅草香悠悠,偶尔捉虫,打打牙祭解口,生活惬意,日子这般无忧。有时,瞧见林里玩耍的童叟,逗逗他们乐头,突然飞过,身影一闪如流,吓得他们哇哇大叫不休。那会儿,风吹桉树动,它也欢笑,我也欢笑,笑声融入风里头 。”
说着,这人面鸟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曾栖桉枝享自在逍遥,谁料命运把轨迹来调。我自知命短努力修炼成妖,那桉树却去做了人嗷!化作那可人的小少爷,叫我往昔情谊怎能抛,还想逗他笑,哪晓得,笑着笑着他竟没命了。如今我这爱人再也寻不着,寻不着——”
一段落语说完,它大叫三声,头一歪,不再动弹。
德川上前一步蹲身去探,这金色小春却已没了气息。
回过身却见幸村狠狠蹙眉,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金色小春的尸体,顿了下平静道:“不是你的错,它本就命不久矣。”
说话间,点点光晕从金色小春的尸体上脱出,如萤火虫般飞向坟墓。
紧接着,墓地里竟然传出呼吸声!
旋即小石川建二郎的墓土乍然开裂,一条条枝蔓蜿蜒爬出,枝蔓上长满了尖锐的刺,所到之处,墓碑前的花草瞬间凋谢,生机消逝。
幸村二人见状立刻后退。
远远只见那剧毒的藤蔓缠住金色小春的尸体,像是饥饿的游蛇,迅速将其拖入坟墓。
这般发展着实在意料之外,德川一时拿不准,有些茫然地看向幸村。
幸村站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那处坟墓,久久不语。
直到那墓土径自合上,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我们走吧。”良久之后,幸村才低低开口,“那藤蔓是蓝桉的枝条,蓝桉有毒且霸道,周围植物难以生长,却唯有释槐鸟能在其上停留。”
一株蓝桉树,一只释怀鸟。
即便入了轮回,对你的爱意仍刻在我灵魂的深处。
等待着你,一起迎来一个只有我们才懂得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