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生病，很少吃药，也很少这样被人照顾。”路伽别有深意望向他，“斯特兰德先生是怀着怎样的一颗心来做这些事呢?看不透，猜不准，想剜出来看看，对比一下是不是和我猜想的一样。”

这话有种诡异扭曲的浪漫，似烧焦黑色枯枝伸入大脑皮层，刺-激洛维斯的神经，他伸手用掌心触上对方的面颊，紫罗兰色的眸子望着路伽，与浸在清澈湖底的蔚蓝相视，泛着盈盈的水光。

洛维斯捧在手心的，是一颗滚烫的玉石，经灼热的岩浆冷凝而成，历经风吹日晒雨打浪拍，却仍保留着初露地表时的烫人温度。

“你好冷。”路伽迷糊的目光盯着洛维斯，带着凉意的触碰令他身体微微颤了颤，轻哼出声。

洛维斯凑近他，拉近二人的距离，亲昵地摩挲他泛红的脸颊：“你是热的。”

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注视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空气中隐隐发酵着别样的气息，带着某种暗示意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滋生蔓延。

路伽灼人的指尖主动覆上他冰凉的手背，一寸一寸引着他的手滑到自己的侧颈，身体向对方贴近，朦胧的视野里瞧着洛维斯，如同雾里看花打量着他。

冷气钻进被褥，漂漂浮浮游弋皮肤表面，路伽不由自主曲起膝盖，体味到湿气渐渐团聚某处的滋味。

吸血鬼抬眼顺着向上看，灼热的目光把人类的身体一览无余：腹外斜肌线条清晰性感，勾勒出紧实的腰身，再往上是健硕的胸膛和宽阔的肩膀。

哪怕扔在一堆身材好的人里比较，路伽也算是佼佼者，不过他顶着一张清俊充满少年感的脸，又总是说些没脸没皮的话，让人常常会下意识忽略这点。

洛维斯盯着呼吸起伏的胸膛，亲手雕刻的雕像仿佛多了颗心脏，重新活过来似的，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下，开始有意识收紧口腔。

路伽痉挛着抬起手臂，遮住眼底阴翳，短促粗重地喘气几声后呼吸才渐渐趋于平缓，身下重量跟着轻了些。

洛维斯抬起头擦拭嘴角，坐起身子重新扎了下松散的头发，又拉开路伽的手臂直视他，沉稳语调里难掩兴味盎然：“不打算夸赞一下我的服务精神?”

落至膝上的手沿着小腿下移到脚踝，指腹轻轻摩挲踝骨：“这几天没日没夜守在你床边照顾，还有刚刚的——”

路伽投去无语的目光：“我也没忘究竟是谁让我生病的......”

洛维斯笑了，温言软语化为指尖的轻触：“你说得对，看似是我在照顾你，实际是我在向你索取。”

路伽攥紧洛维斯肩上的布料，酥酥麻麻的触感沿着小腹涌了上来，涣散的目光直直盯着对方，在柔软的触感即将落下时，忽得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洛维斯沉默着盯了他会儿，最后还是默默替他把被子拉上，又伸手探了他额间的温度：“放在床头的药，记得按时吃。”

路伽身体埋入被子里，神色恹恹，小声“嗯”了句。

杯中剔透的液体映着人类憔悴的脸，洛维斯早已离开房间，路伽通过它盯着自己，忽然从床上爬起来，挣脱黑夜似的，就着水吃下药，表情痛苦。

桌子旁边放着的糖不经意落入视线中，他拆开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化解苦味，又躺回被褥，闭上眼睛。

梦里出现卡林那烈烈的太阳，细小嫩绿的叶尖从初春的土地里冒出，有些扎皮肤，但他还是躺在上面睡着了，如同每个稀松平常的清晨，日复一日。

直到正午强烈的光把他刺醒，他缓缓睁开眼，意识到是门缝里溜进的月光叫醒的他。

莉娜把月亮的分身拦在门外，懒散倚靠门上，看着床上的人类：“真坐得住啊你。”

他醒来一睁眼，身边陪着的人基本上都是洛维斯，意料之外莉娜的到来，让他知道此时此刻洛维斯并不在斯特兰德。

路伽从睡意里脱身，敛声屏气，听对方究竟要说些什么。然而她脸上只是挂着轻松的笑，漫不经心地说起别的事：“洛维斯今天去看他未婚妻的资料了——”

路伽意识游离，没听见她后面说了什么，莉娜侧头观摩他：“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啊，我看你这段时间当他的情人当得挺开心的。”

“腿长在他身上，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他沉吟片刻，眸光微微闪烁，“至于情人——马上就不是了。”

他伸手摸到枕头下藏着的冰凉物件——前几天趁对方不注意偷偷从洛维斯身上捎下来的。

好奇心终究是抵过了所有，在莉娜的视线下，路伽从枕头下掏出一串泛着金属色泽的钥匙，他盯着看了会儿，又转头看向莉娜，没忍住道：“那个房间在哪儿来着?”

......

路伽按照描述很快寻找到莉娜所说的房间。

它坐落于二楼角落里的位置，人迹罕至的缘故，看起来毫不显眼，在华丽繁复的古堡中略显萧条。

他掂了掂掌心沉甸甸的钥匙，注意到其中一把较新的，又看了一眼门上的锁，然后挑出那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嚓”十分顺利地打开。

路伽目光有一瞬的错愕，不敢相信第一把就这么试成功了。他端起放在一旁点燃的烛台，推开大门走进去。

屋内没点灯，周围昏暗看不清晰，石屑的味道扑面而来。路伽踩在地上，石灰扬起到空中，又给视野蒙上一层薄雾，他不得不手持烛台，借着微光，小心翼翼摸索着往前走。

烛火照亮面前桌子的一角，有个手掌大小的东西躺在上面，路伽好奇凑过去，拿在手中查看。

是一只木雕小鸟，成品看上去已经完成许久，因为有些地方已经开裂褪色，严重的部位甚至有腐烂的趋势。

路伽又仔细观察了会儿，雕刻手艺青涩，像出自初学者的手笔。

桌子上只有唯一的这个物件，孤零零地像是被遗弃在这里了一般，可要是真被遗弃了就不该还在这儿。

路伽放下木雕小鸟，端着烛台继续探路。

面前出现一尊人形雕塑，路伽又端详查看，手法和刚刚的作品相比，已经成熟了许多，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

他一边行走一边点亮墙壁上的烛台，最后一个烛台的光亮起时，屋内充满了柔和的光线。

随后他看清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人形雕塑——无一例外，都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路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跟着这里的雕塑一起停滞了，唯有一颗心脏还剧烈跳动着，即将冲出胸腔，炸出绚丽的血花。

他不经意转身，看到坐落于面前的镜子，鬼事神差般，朝着镜面哈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擦掉上面的污垢。

雕塑与他同时出现在镜子中，紧抿着唇的神态相差无几。

沉稳的脚步声于孤寂夜色中轻轻回响，愈发地离人近了，令他熟悉，路伽望向声音来源，看见黑色长发被窗口灌进来的风吹得摇曳动人。

吸血鬼的容颜被滋养得秾艳昳丽。

一半是烛光，一半是月色。

他在黑夜里轻启薄唇，唇色被映得苍白：“你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