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不速之客再次降临卡林那。

从黑夜而来客人距离他几十米，笔直地站在冷月下，银色的光辉勾勒出修长的身形，洛维斯纹丝不动，唯有黑色的发丝随着冷风轻轻拂过姣好的面容，宛如一桩精美的人形雕塑。

路伽微醺的眼神打量着他。

“喂，路伽!”他的同伴也醉得不轻，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这么起劲儿?”

酒精入脑，摧毁模糊了人的意识，灰尘碎屑似的在半空中乱飘，拼凑不成完整的一片，路伽唇边吐出的话，也变成了踩在云朵上的轻佻。

“那儿站了个很漂亮的人。”

“哪儿啊？”一旁的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除了零星的落叶，看不见任何东西，“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么......”路伽嘀咕着，又饮了一口果酒，落杯时迷离的双眸微张，眼尾也泛起一层薄薄的浅红，他抬起上眼睑，再次与那人形雕塑对视。

同伴们只觉得路伽与自己一样醉得不省人事，都开始出现幻觉了，嘲笑他的酒量一两句后，便倒在桌子上没了声音。

路伽垂眸，看了一眼桌上发出鼾声的人，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无声的夜里，唯有两双眼睛注视着彼此。

路伽撑起身子，投身于那片黑暗。

他的脸上还染着醉意，也不知究竟喝了多少，可走向洛维斯的步伐却是稳的。

香甜的果酒味儿在路伽靠近洛维斯的那一刻变得愈发浓郁，与血液的味道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空气中的余香飘着惹人的醉意，路伽大抵也是被这香甜蛊惑，贪杯浸了一身的酒香。

“圣物的事有进展了?”

“不是。”

路伽狐疑地看着他:“那是什么?”

洛维斯定定地看着他，紫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好一会儿才带着略显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

“饿了。”

“?”路伽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想了许久，他看着洛维斯，慢慢凑过去，反复确认开口，“饿了?”

路脆弱伽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洛维斯的视线中，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利齿扎进青色的血管，喝下里面滚烫流动的血液，化解喉咙里的痒意。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

浸过酒香的躯体无意识靠近他时，他仿佛也受到那香气潜移默化的影响，思绪被拉得又慢又长。洛维斯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欲搭上对方的腰侧，路伽的身体又倏地随着醇香远离。

他转身，朝前走了两三步，察觉身后的男人没有跟上来，又停下步子，转头再次露出疑惑的目光。

“愣着干嘛?跟上来啊。”

洛维斯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路伽引着他进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道路两边是卖着各式各样小物件的商摊，井然有序地排成两列。利用夜色伪装自己对血族来说并不是难事，洛维斯很巧妙地避开油灯照亮的地方，让面庞隐匿于阴影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他逛过人间的夜市，更加知道如何混入人群，不过地点不是在卡林那，而是其他小城镇。百年前他经过此地时，这儿还是一片荒芜废墟，可短短几十年过去，卡林那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全然没有当初衰败的景象。

不过眼下的情景，路伽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

因为对方时不时就在小吃摊前停下来，问他要吃些什么，在得到洛维斯一连串的摇头否定后，路伽才堪堪吐出一句“真难伺候。”

路伽脑袋昏昏沉沉，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边走边吐槽洛维斯的挑剔，拥有那么大一座城堡的主人，底下那么多仆人，就没个儿正经做饭的地方吗？就没几个儿会做饭的仆人吗？

还大老远跑过来找他，说他饿了，结果给他挑的吃食一个都不满意。

洛维斯抿唇不语，余光一直打量着路伽，思考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二人各有各的心事，闲逛许久无果后，洛维斯终于在一个小摊位前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上面的商品。

那是一个小型的石雕玫瑰，白色的花瓣呈含苞待放状，大小刚好可以置于手心。

他仔细观察上面的雕工技巧与花纹，路伽往前迈的脚步退了回来，见他看得出神，拿出钱袋子直接付了款，把东西塞到洛维斯手中。

“呐。”

洛维斯定定地看着他，只看见醉醺醺的蓝色眼睛。

“盯着我看干嘛?你不是喜欢吗?”

洛维斯握住手中微凉的物件，心情莫名地愉悦了些，微微勾唇:“嗯。”

路伽见他笑了，微红的脸也情不自禁展露笑意，不顾对方一瞬的怔然，上前拽着他的手腕继续向前走。

他怕洛维斯被人群冲走似的，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洛维斯像个失去判断能力的外客，任由对方引着自己，在这片松弛的氛围里卸下防备。

他看见了许多，听见了许多，以一种全新的视角，观察着这个他曾来过无数次的人类社会。

路伽拉着他在一个卖饰品的小摊前停下来，目光认真地扫视上面的商品，随后拿起一根紫色的发带，朝洛维斯挥挥手。

洛维斯微微低下身子，任由对方的手绕过自己的脖颈，用发带将他黑色的长发聚拢，胡乱地在脑后打了个结。

“好看。”路伽看着扎着低马尾的洛维斯，由衷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