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萧莫把桌子上的瓜子嗑完,也离开了。
回睿王府的路上,萧莫一会儿买个糖葫芦,一会儿买个糖人。
他不但自己买,还给温玖买。
温玖把东西拿在手里,他现在不喜欢吃甜食。
萧莫只管买,至于吃不吃他倒是不在乎。
快到睿王府时,他飞快地把糖葫芦吃完,萧印不喜欢他吃这些东西,每次萧莫都在外面吃完才回王府。
其实萧印知道他吃了,只是萧印不说。
萧莫也知道萧印知道他吃了,萧莫也不说。
等萧莫把糖人吃完,温玖道:“公子明天会去吗?”
萧莫瞅了他一眼,很是讶然:“我像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温玖:“……”他不想说像,他很想肯定。
温玖深吸一口气:“公子今日不是已经决定不再见他了吗?”
萧莫:“今日是今日,陆大哥这人挺有意思,我也想看看他给我留了什么礼物。”
温玖:“……是挺有意思。”
陆生这个人挺能伸能屈的,知道了自己犯下了什么忌讳,立刻改正。
只是这人最大的错误就是做事权衡太多,想抓着萧印这条路,又不想放过其他路。这样折腾一圈,怕是两头落空。
相比之下,那些江南的商人就厉害的多。
他们抱紧一人的大腿,那就只抱这一人,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
如今江南商户认同的就是太子,别人想从太子嘴里咬肉,难。
温玖觉得萧莫拒绝陆生完全对,此人眼光有,但太短,心思又不够坚定。萧印如今风头正盛,没必要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让人揪把柄。
萧莫回到睿王府,萧印还未从宫里回来,想来宫里有事了。
萧莫自打出宫就不想打听宫里的消息,皇宫是一座牢笼,跑出去的人又怎么会留恋。
萧印最近一直早出晚归,等他从宫里回王府时,萧莫已经睡着了。
萧印浑身疲惫,心想睡了也好,要不然萧莫问起宫里的事,他还得打起精神回答。
其实不用他说,萧莫心里也应该明白,最近宫里最热闹的事就是太子的婚事。
皇后身体不适,各宫妃子都在帮忙打理太子的婚事,贤妃自然也在其中。明眼人都明白,皇后哪里是身体不适,她就是想让贤妃浑身不舒服。
萧莫第二天醒来,萧印又入宫了,皇帝今天突然命萧印入刑部轮值,这给太子的婚事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阴影。太子心情很糟糕,每次都一样,每次他占在上风时,皇帝总会出其不意宣布一件事,无形中就灭了他的风头。
有时太子很想问,皇帝是真心疼爱他吗?
如果不是,那么多特权那么多宠信是为何?
如果是,那为什么为什么一直在限制他的发展。
萧赟也拿这个问题问过皇后,皇后说:“你父皇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本宫也琢磨不透。你只要记着,你是太子,未来你坐在那个位置上,也许就明白了你父皇的苦心。”
萧赟心想,什么苦心,不就是怕他翅膀太硬会夺取走属于皇帝的权势吗?
只可惜,有些话他明知道,却也只能装糊涂。
萧赟的纠结难受萧莫是不知道,此时他正在酒楼看陆生给他留下的东西。
一封信。
陆生见到他之后,只留下了一封信就离开了。至始至终,陆生都未说话。
这种反常让萧莫觉得这封信非常沉重、扎手。
不过最终他还是把信打开了,只是看到信上的内容,萧莫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然把信合上,他身后的温玖呼吸声都重了几分。
萧莫看向温玖,毫不意外在他眼中看到了疯狂的惊喜。
四目相对,温玖抿了抿嘴,惊喜从他眼中缓缓褪去,他眸中之色又变回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萧莫把信压在桌子上,他苦笑了下:“这个陆生,真会给我找麻烦。”
“这是麻烦吗?”温玖反问道:“涉及边关安危,殿下就要用麻烦二字来形容吗?”
“那你说该怎么形容?”萧莫为他倒了杯茶:“你觉得这信当如何处置?”
温玖:“……”
温玖沉默了。
他的十指死死扣在手心中,秃了的指甲盖扣的手心泛疼。
他似乎没有半分感觉,他声音微哑:“那殿下打算怎么做?当做没看到吗?”
萧莫没有说话,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来回敲动着,许久后他问:“这只是陆生的一面之词,我们没有证据。”
咚咚的声响敲醒了温玖,温玖闭了闭眼,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许是失望,也许是别的,总之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那信中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如果真有证据,就算不能把太子拉下水,也能断掉他半边臂膀。
只可惜,他们没有证据。
怪不得陆生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若他不走,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温玖心想,怪不得陆生非要在京城找靠山。有些事,的确不是他能承担的起。
他想找靠山,是为了护住自己的生意,更多的是想找人保平安。
“父皇是不是发了圣旨去西漠训斥林霄了。”萧莫突然问。
温玖努力平息下心情,他道:“是,对西漠作战不利,他身为将领自然要被训斥。但他屡败屡战,宫中又有皇后和太子为他求情,想必皇上也不会训斥太深。”
萧莫嗯了声。
是啊,太子的舅舅,谁敢轻易得罪。
回到睿王府,萧莫心里有事一直没睡,直到听到萧印回来的声音,他忙走出房间。
萧印看到他有些惊讶:“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萧莫:“我好几天没见到四哥了,今晚睡不着,想和四哥说说话。”
听他这么说,萧印愣了下,他解开身上的披风扔给夏玉:“去备点热茶,我和六弟说会儿话。”
夏玉一听这话忙带着其他下人离开了。
萧莫先是问了萧印最近累不累忙不忙,在刑部有没有受刁难。
萧印听他这般絮絮叨叨,忍不住失笑:“我是去轮值,又不是去上战场,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萧莫干干道:“我这不是怕那些大臣明面上一套,私下里一套么。”
“大部分都不会。”萧印道,能站在朝堂上的人哪个是傻子。
自己是皇子又被封王,他们又不是把身家性命给了太子,非要没事没非前来得罪他。
萧莫道:“那四哥的意思是还有不长眼的呗。”
萧印:“难免如此。”
萧莫:“等我长大了,我替四哥对付那些故意找茬之辈,让他们不敢对四哥不敬。”
萧印乐了:“那好,四哥就等着你耍威风。”
一句黑夜中的闲谈,只是谁也没想到日后成了真。
长大后的萧莫手染鲜血,他穿着最华丽的衣衫,摇着最漂亮的折扇,脚下却踩着累累白骨。他站在高位,成了他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煞星。
喝过热茶之后,萧印看向萧莫:“说罢,到底有什么事儿。”
萧莫微微瞪大了眼睛:“四哥怎么知道我有事?”
“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住我?”萧印摇头:“我还能不了解你,你要是一点心事都没有,早就睡着了。说罢,到底什么事让你为难成这样。”
萧莫犹豫了一番,最后他还是把陆生留下的信递给了萧印。
他和陆生的来往并没有欺瞒萧印,不接触陆生也是萧印的意思。今日萧莫就算不把信拿出来,日后萧印也会得到消息。
毕竟萧莫身边跟着的侍卫都出自睿王府。
萧印打开信时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随后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等他看完,他的眉峰紧紧皱在了一起。
合上信,他看着萧莫,神色复杂道:“你可真会找麻烦事儿。”
萧莫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信在萧印手中被来回晃悠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半杯茶的样子,总之萧印突然长叹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烛火前把信点燃了。
“四哥……”望着被烛火吞噬的信件,萧莫低呼出声。
“萧莫,把这件事给忘了吧。”信件滋滋燃烧,很快变得通红又变成黑灰落在地上,萧印语气微凉微无奈:“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你也无能为力。”
萧莫知道萧印说的是事实,可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皇宫生存和在刀尖上走路没什么区别,萧印呢,刚被封王就成了太子的眼中钉,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
有些事,他想做,却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真的相当糟糕,想必萧印也是如此。
“四哥……”萧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喊了一声。
萧印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没有证据的事,你也不能凭借他人一言就乱了分寸。若真有证据,此事抹不掉,日后必得血债血偿。”
萧莫狠狠点头。
等萧莫离开后,萧印目光阴沉地看着地上的烟灰。
他心想,自己还是太弱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完全可以让安国公府私下里帮忙调查这件事,可如今,涉及到林家就会涉及到太子,而他已经不敢冒险让舅舅帮忙了。
萧印想,他需要一股力量,一股不是靠着姻亲关系而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如今刚入朝堂,还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萧印第一次迫切地想拥有极致的权力。
***
当晚萧莫失眠了,他心再怎么大,一想到陆生信中所言便睡不着。
陆生说西漠攻打城池那天,林霄根本没抵抗,事后更是杀害大周平民冒充军功。这些事陆生亲眼所见,他还偷偷保留了一些证据。
只是林霄在西境一手遮天,无人敢言。
也有幽林知府上折子于天庭,只可惜他来京中这么长时间,根本没听说有人讨论过此事。
要么折子根本没有到达京城,要么就是在京城被人压了下去,根本没呈在御前。
无论是哪种情况,陆生在京城都不敢多言半分。
如今他给萧莫这封信,可以说是一份投名状。
一份关系着他全族生死的投名状。
温玖听着萧莫在床上来回翻动的声音,萧莫睡不着,他也睡不着,想必萧印也睡不着。
如今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一开始看到信上的内容有些过于激动,如今想想实在是不该。
萧莫没能力查这件事的真伪,萧印不可能查,到不了御前的东西,他们轻易碰,那便是往敌人刀剑上撞脖子,此事只能暂时压下去。
此事若为真,那林霄罪该万死,若为假,那陆生满门皆死。
“殿下,睡吧。”在萧莫又一次翻身时,温玖坐起身低声道。
萧莫从床上爬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睡不着。”
温玖看着他,萧莫看着房内的烛火,他脸上有困惑有不解,他问:“为什么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为什么有林霄这样的人,他是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身份尊贵无比,为什么还要拿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当做自己升官的垫脚石。
明明是懦夫,却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和敌人抗衡了。
按照陆生信中所言,若林霄带领西境军全力抵抗,那西漠也不会攻入城池,大周老百姓也不会遭受那些损失。林霄没有那么做,甚至为了阻止别人奋勇杀敌,他还把和自己有意见的人调走了。
萧莫想,若他在边境,遇到这样的事,定会直接杀了林霄。
“不过是为了排除异己罢了。”温玖语气淡漠,西境军中有太多温家的影子。
林霄想要完全掌控,不使一点阴毒手段怎么可能掌控的了。
不能被掌控的士兵,那就不能被太子所用。
所以干脆想法设法的杀了、埋了。
至于死的人是不是无辜,他又怎么在乎。
灯火之下,萧莫眉目冷然。
他模样本极好看,此时神色却极为冰冷阴森,他道:“若有证据,我一定杀了他。”
温玖陡然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