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布兰温,嘴角微微弯起。
些微的弧度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发觉。
然而等到车停在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坏了的路灯下。
布兰温猛地推开车门,对着路边的花坛就开始一阵呕吐,路灯一明一灭地照在他煞白的脸上。
尤安皱眉从车窗窥视,手指不经意地屈起敲在方向盘上。
布兰温终于觉得胃里舒服了,一只手伸过来,递来了一块暗色干净的手帕,他瞥一眼,就一把抓过来。
狼狈地擦了擦嘴角,他直腰转过身,看见了正站在马路边上的尤安,他侧站着,勾着头,脚尖不知道在踢什么东西。
灯一闪一闪,他的身影便也一明一暗。
察觉布兰温转身看过来,他抬头望去,目光再次相对。
两个人站在一闪一灭的路灯下,灯光在尤安的眼睛里一闪一灭,令人捉摸不透。
“吐完了?”尤安看着他手里捏着的那块手帕。
布兰温脊背绷直,心跳有些乱,攥着手帕的力道重了几分。
“尤安,”他的目光注视着他,“是不是还有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目标,”他辗转地念着这个词,随后无比坦诚地点点头。
“是谁?”
“凭什么告诉你?”
“是不是安德里?”布兰温眼神变得深沉,“你今天来警局总不会就送我到这里,你对奥拉做了什么?”
尤安的眼皮从半垂到掀开,但依旧是轻描淡写,在几秒的沉静后,他启唇:“你真聪明布兰温,奥拉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我还真舍不得对她做什么。”
就在布兰温要暴怒的时候,尤安又转了腔调道:“不过你放心,我只是篡改了她不应该拥有的记忆。说来,她也真是个可怜的女孩,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从眼前眨眼没了。”
“闭嘴!”布兰温一声呵斥。
他怎么能够将这句话毫无波澜轻轻松松地说出来。
“你永远都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你永远都不会懂人类的伤痛,”布兰温痛恨地说,“你也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掉下一滴眼泪。”
尤安一怔,布兰温眼眶里光亮像是一根针,刺痛了一下他的心。
他微微不可思议地低头,很难想象自己并没有落于下风,但却感觉到了实质的伤害,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类语言,他都能听懂,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每个字,每个词。
但布兰温的那句话,究竟是哪个字,哪个词,竟然有着一把钝刀的威力,好似生生地割着他身上的血肉。
突然间,面对这样的布兰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教授的身份已经没有用了,他想让他站住,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或者,难道说,布兰温看上了那个女孩?
尤安愣在了原地。
布兰温径直掠过他,走进楼栋,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楼梯。
一进自己的单身公寓,他就像卸了力道般,软趴趴地躺倒在床上。
奥拉,她被篡改了记忆,她还记得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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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温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他很难想象,奥拉是如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自己眼前坠落下楼,她被吓坏了,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盯着窗口。
他赶紧拉着失魂落魄的奥拉离开,在快要离开之际,奥拉如梦初醒般,整个人一震,好似恢复一瞬清醒,转身回去将那一幅画带上。
两个人闪进一边的消防楼道。
沿着楼梯下了几层,奥拉一不小心崴了脚,仿佛刚刚这整个人都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直到现在,她才小声啜泣起来。
她坐在台阶上,埋头谁也不理,不管布兰温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他看着她手里的画,又道:“这幅画很好看。”
谁知道,奥拉一听哭得更凶了,布兰温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足无措地只好坐在她身旁静静地等她哭完。
布兰温只觉得这一切发生的简直像梦,但奥拉的哭声还是时不时地向他证实,这一切都在真实发生,那不是梦。
奥拉停止抽泣,抬起头,眼神迷惘地看着布兰温。
这时,布兰温却在看向她的时候,注意到她脖子上快到耳侧的伤疤,“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奥拉看着布兰温看向的地方,惊慌将高领的衣服往上扯了扯,但这动作明显掩耳盗铃。
“没……没事。”她的声音还沾染着未褪去的哭腔。
布兰温的目光又落在奥拉手中的画像上,他凝重地问道:“奥拉,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伤疤是从哪里来的?”
奥拉缓缓展开那幅画,和她此刻的哭脸截然不同的是,画中明媚的笑颜显得格格不入。
“他、我……我们很早就认识,”说着奥拉又想哭,但这次忍住了,“我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以前、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
布兰温明了:“这幅画是他画给你的。”
奥拉忍着哭腔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