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婵此刻心系那对母子,对霍彦先这态度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只是心中腹诽——
反正这人一向如此,会笑着拿刀捅人,也会板着脸和她吃饭,一会儿骂她,一会儿又对她嘘寒问暖,转头又把她当敌国细作,这可能就是他“沉命阎王”的特色吧,根本猜不透他想什么,随便吧!
心中暗骂着,阿婵走到水边蹲下。
“等一下!”霍彦先阻止。
“?”阿婵疑惑看向他。
霍彦先拿出自己平日里调查随身携带的验毒工具,一一放在水中验过。
结果显示水中均没有常见的毒物。
阿婵看他这番操作,问道,“怎么?你怀疑这水里有毒?”
“野外需谨慎些。”
“可刚才遇到你之前,我看有野兔在这边喝水,喝完还蹦跳了许久,我也粗略检查过,这水大概没毒。”
霍彦先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毒物检测没事,不代表不会导致丰义军士兵们的痒病。但阿婵说野兔在这边喝水,按理说动物最是警觉,水若真的有问题,它们会第一时间避开。
但若不是水源的问题,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暂时想不通,霍彦先只能起身对阿婵道:“你说的那对母子,现在在何处?”
阿婵便带他到了一处隐蔽山坳间,因为刚才有人要杀母子,所以阿婵将他们转移到了此处。
此时,母子尚在昏迷之中。
霍彦先上前查看母子身上的症状,发现他们身上的红疮竟和十年前那五个犍骑营逃兵身上的一样!
而且,听阿婵的意思,若这对母子是从肇度城崇德谷的疫区逃出来的,那么这个瘟疫也很有可能就跟十年前那五个人有关……
“霍大人,检查完了吗,麻烦让让。”
阿婵端着水囊,很是不耐烦地让霍彦先靠边站,态度更是“礼尚往来”,不仅简单粗暴将他挤开,还踩了他一脚。
霍彦先:“……”
阿婵跪地蘸着清水,给妇人清洗疮口,动作谨慎麻利。
而后,她将手掌放在那妇人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运气调息,作势要用力按下去。
霍彦先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她可不是孕妇。”阿婵丝毫没有犹豫,掌心向妇人鼓鼓囊囊的腹部按下。
霍彦先看着她聚精会神地运气,过了片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妇人的肚子竟然慢慢扁了下去,而她周身的溃烂疮口之中,竟源源不断有黑色线虫爬出,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只见无数黑色线虫从她脸上、脖颈、四肢的疮口之中钻出来,仿佛热锅上的蚂蚁被逼得四处乱爬。
爬出她的身体之后,没头苍蝇似的蠕动了一阵,待与同伴接头,便再次迅速集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粗绳般,在地上移动,寻找目标。
“这是什么东西?”霍彦先一脸震惊。
“黑线蛊。”
阿婵将部分蛊虫收集进小罐密封存放,另外的全部撒了药粉,不多时,一地蛊虫便化作滩滩黑水。
“这里怎么会有蛊虫?”
“不知道,我也很奇怪,刚才我在她腹中看到蠕动的东西,探脉后发现并不是怀孕,而且之前她的四肢会诡异地摆动,我便怀疑她体内有虫。
这些黑线蛊会顺着四肢头颈爬进人体内,凝聚在一起,蚕食侵吞她的内脏,若不能及时驱除,她必死无疑。”
阿婵给妇人把脉,感到脉象终于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如果肇度城的瘟疫都是这样,那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瘟疫,我得赶紧过去看看。”阿婵道。
“这蛊虫驱除出来就能好吗?”霍彦先问道。
“差不多,疮口上点金疮药,只要不继续溃烂就好了。”
“那这蛊虫是不是钻入人体内都会有红肿的疮口,会不会皮肤表面没有任何症状?只是会发痒?”
“大人为何这么问,难道知道些什么?”阿婵疑惑。
“我只是随口一问。”
“不会。黑线蛊起初确实会让人身体发痒,但除此之外,它们侵蚀人的内脏,还会引起高热、腹胀、烂疮、吐血,症状还是挺明显的,不会毫无痕迹。”
“那你知道有哪种蛊虫可以做到吗?”霍彦先又问。
阿婵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以我目前所了解的蛊虫,似乎没有这种东西,但也或许是这种蛊虫的近亲,以前没被发现而已。”
霍彦先心中难免失望,还以为丰义军怪病的根源能如此轻易地找到,果然是他想太多。
“大人所说的这种病症,是在哪里看到的,可以让我见识见识吗?”阿婵问。
霍彦先有些犹豫,口中说道:“先救人,之后再说。”
阿婵看他这幅有所保留的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只有他想说的时候才会跟她说,便不再搭理他,专心给妇人上金疮药,并且给旁边的小孩子也按照同样的流程驱蛊。
西北盛夏,日头狠毒,一切结束之后,阿婵满头是汗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站立不稳。
向后倒去之际,一只手掌轻轻托在她腰际,将她扶稳。
阿婵侧过头,见霍彦先冷着脸,扣上她的手腕。
她一惊,想抽手,整个手腕却被他宽大的手掌全部包裹住。
只听霍彦先一边给她把脉,一边纳闷:“上次给你的药没吃吗?怎么这么久了内伤还是不见好?”
他强制她坐下,递给她水囊,“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为你输送些真气。”
阿婵:“……”
又来了,又来了!
这人真是……
阿婵坐在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容:“霍大人对待敌国细作一向这么好吗?”
霍彦先怒目:“休得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