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云北山,荒芜人烟,盛夏时节只有野草肆意疯长。
霍彦先正顺着丰义军士兵提供的路线,寻找当时他们去过的水源,却看见半人高的草丛之中有一个影子,几乎和草色融为一体,只有晃动的幅度,昭示着那是一个人。
对方身形步履轻盈矫健,不似寻常农牧民。
霍彦先立刻警觉地低伏在草丛之中,暗中观察。
这西北边关的荒山野地,很可能有朔勒细作潜藏其中。
可待那身影走近,他看清那人的样貌,陡然睁大眼睛。
竟是阿婵!!!
那一刻,霍彦先难以形容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在这距离桓安千里之外的西北边关,他正在查探军中是否有内鬼细作,却在疑似案发之地,遇见了阿婵!
不久之前打消的疑虑再次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霍彦先没有动,静静地看着阿婵的一举一动。
只见身着淡青色衣衫的阿婵,沿着和他相同的路线,来到了他要找的那片水源。
她在水边蹲下,拿出水囊欲灌水,突然转身扬手,霍彦先只觉身上瞬间被什么东西缠住,原本半蹲的他直接要被从草丛之中拽出来!
是山蜘蛛丝!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眉反手一扯缠住他的山蜘蛛丝,使出千斤坠,阿婵这一拉,竟是没有拉动!
两人一人在水边,一人在草丛中,就这样拉扯对峙着慢慢站起身来。
“霍大人?”
阿婵看到霍彦先的手直接被山蜘蛛丝紧勒出血痕……
“你怎么在这里?”
阿婵赶紧收了山蜘蛛丝。
霍彦先冷声道:“这是我该问你的吧,你不是在桓安吗,怎么会在这里?”
听他语气冷漠肃杀,和平时截然不同,阿婵不知道他又是怎么了,只是坦白说道:“我听说这附近的肇度城有瘟疫,所以过来看看。”
又是这个理由。
但霍彦先也确实没有办法反驳,她不仅是捉妖道士,也是道医,这里有瘟疫,她的出现并不突兀,只是时间上有些太过巧合,让他不得不敏感。
“你连千里之外的瘟疫也要管吗?”
“大人这么问,是怀疑我有什么别的心思?”阿婵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这里是边防重地,现在边关局势混乱,闲杂人等出现在这里,自然会惹人怀疑。”
“闲杂人等?呵,原来你怀疑我是朔勒的奸细呀……”
阿婵笑了,无奈地摇摇头。
霍彦先沉默,眸中充斥晦涩不明的幽深。
“那这个,要吗?”
阿婵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往上撒了些药粉。
“这是我们朔勒细作特制的毒粉,你被我的山蜘蛛丝划伤出血,再加上这个毒粉,很快就能一命呼呜,到时候我就将你埋.尸在这个荒山野岭。”
霍彦先:“……”
阿婵努努嘴看向他的手,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竟血流如注,火辣辣地疼,以前不知道,这山蜘蛛丝竟如此锋利,他还以为这东西只是黏性大。
他立刻给自己点穴止血,发现竟然没有用处,伤口处血依旧猛流。
“没用的霍大人,山蜘蛛丝也算妖物的一种,它的黏液有毒,你这种凡人手法是没办法止血的。不过你也是真猛,肉.体凡胎,竟敢跟它硬碰硬,寻常妖物被它捆缚都不敢挣.扎。”
阿婵一把拉过霍彦先的手,掰开他的掌心,将手帕整个覆盖上去。
一时间,两人掌心贴着掌心,虽然隔了一层手帕,但霍彦先心中却还是有些异样,脑袋晕乎乎的。
阿婵贴近他耳边,低声笑道:“怎么样霍大人,是不是感觉手掌痛痛的、头晕晕的?放心,这毒药很快就会让你失去意识,一会儿我就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挖坑把你埋了,以后每年我都会让杨奉安来给你浇水的……你还有什么遗言或者秘密,现在不妨赶紧交代给我?”
她满口胡言中又透出探究的意味,不断敲击着霍彦先心中的铜墙铁壁。
“你别胡闹!”霍彦先退后一步避开她过于靠近的呼吸,脚下绊蒜一时竟站立不稳。
阿婵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将他的手紧紧扣住,拧眉喝道:“别乱动!赶紧止血!”
霍彦先愣愣地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这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这么僵在原地。
手帕上的药粉冰冰凉凉,镇痛效果十分良好,但没有药粉的边缘却透出阿婵掌心的温热,她的手掌比他小很多,也柔软很多,难道因为手帕是丝绵质地?怎么会这么软……
不好,感觉更晕了……霍彦先不禁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站稳,自己敷药。”
见霍彦先终于老实了,阿婵才抽手,将手帕给他绕手系上,又塞给他一张符箓。
顷刻,霍彦先感觉自己的头晕好了很多。
“这是什么?”
“山蜘蛛丝不仅有毒,还有妖气,虽然不多,但对你的身体还是会有影响的,就像在富州城你沾染了牡丹花妖的妖气一样,得祛除一下。但我这符箓的价钱还是和富州城一样,照收。”阿婵毫不客气地说。
霍彦先:“……”
他没好气地问:“你真的只是来肇度城帮忙控制瘟疫的?”
阿婵一脸坦荡:“是啊,我是在桓安听我的主雇说,这里发生瘟疫,才想着过来略尽绵薄之力的。
大人或许有所不知,为医者,但凡有些医德良心,听说什么地方有了瘟疫灾难,只要有条件,都会主动前往帮忙,这是我们千百年来的医者传承。”
她看霍彦先表情有所松动,又道,“我在赶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一对母子,据说是疫区出来的,要被人烧死,所以出手帮了一下。但帮她清洗疮口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东西,并不是普通的瘟疫。因疮口太多,水用光了,这才想过来找水。”
“那对母子现在在哪儿?”
霍彦先语气和脸色虽然都缓和了些,但看得出防备还是没放下。
“大人稍等,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