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说,你以后要当画家。你看,你的画册在这儿,这些都是。”葛静怡如数家珍,她不惜将傅安安裱装好的画连框一同带来,“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妈妈最喜欢的一幅画。”
“你还想画画吗?”葛静怡看着谢桥,真心为谢桥的喜好做打算,谢桥看着那双期待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喜欢画画。
“哥,妈妈是不是很希望我去读美院?”等葛静怡走后,谢桥向傅承宇求助。
葛静怡满心以为,即使谢桥失忆,爱好和习惯仍然没变,只是艰苦的生活条件无法给予他机会,所以想要给谢桥弥补回来。她提出了很多去美院的方法,所有方法都需要一条,那就是谢桥放弃现在的学校和专业。
在葛静怡看来,谢桥读师范,很大原因在于他的专业可以帮助他减轻经济负担。她的孩子可以学艺术、政治,但是不能为了几斗米被迫当幼师。
“我的专业还不错,”谢桥有些没自信,“而且我想当老师。”
“不仅是画画,她只是想为你提供更多的选择,如果你愿意学别的也可以。”傅承宇耐心解释道。
谢桥怕傅承宇误会,连忙道:“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只是,我已经不会画画了。”
他观察傅承宇的脸色,不想让大哥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没用的小孩。傅安安画得多好啊,让他一眼就能感觉到幸福和温暖,不仅葛静怡,就连他自己都希望傅安安能够继续学画画。
可是现在的学校,是他咬牙坚持数不清的日子得以考上的,他确实没太多的选择,可他在能选的里面选了最好的。
“没关系,安安,你有大把的时间来看世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换做是他人,肯定会被傅家泼天的富贵砸晕了,多少人做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其实是有钱人的美梦”,幻想有朝一日被找上门来,从此衣食无忧。
谢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继承多少家产,他对亲情的渴望远大于对物质的在意。除了康复,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和父母相处上,剩下一些时间用来想谢炀。其实不论他本家如何,谢炀都能过得很好。可谢炀早已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无法把“家”分成两个,一边有谢炀,一边没有谢炀。
他好几次想和葛静怡提谢炀,但他既无法如孩童般向葛静怡提要求,比如把谢炀也带回家,也无法开口为谢炀要什么好处。他知道,谢炀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
倒是葛静怡提过一次,说谢炀是他们家的恩人,谢桥立马红着眼睛说:“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葛静怡哪能看不出,哄道:“我们肯定会好好报答他的,他也真是不容易。爸爸已经找他聊过了,他想要什么,我们肯定少不了的。他还年轻,我们都希望他以后有作为。”
“别哭,宝贝,快点好起来,我们一家人再和他正式见一面。”
又过了半个月,他和谢炀没见过面。已然深秋,葛静怡把他接回家里——香山庄园继续休养。
谢桥坐在直升机上俯瞰北京,整个城市像一张巨型大网,密密麻麻的楼房由一条条公路隔开。就像他第一次来北京一样,他再一次感叹北京的庞大,他曾仰望过的高楼,淹没在这张大网里,根本找不到。
他找不到自己的学校,更找不到谢炀住的小区。
不过二十来分钟,他们穿过城市上空,底下密密麻麻的灰色楼房变成了郁郁葱葱片的绿色树木。直升机降低高度,一座像宫殿的白色房子赫然出现在谢桥眼前,谢桥看得有些呆了,只见房前是一片鲜亮的绿地,上面有一座巨大的喷泉,喷泉水池是湖蓝色,像一颗宝石镶嵌在草地上。
直升机降落在房顶的停机坪,陪护人员帮谢桥摘下耳罩。他有些耳鸣,无法相信自己回到了“家”。楼顶的风很大,推着轮椅的人早已守候在此,谢桥裹着毯子,被如此大的阵仗弄得有点懵。
他不知道自己病得很重,脑中淤血是十年前受伤的旧疾,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在他昏迷的一个月里,国内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夜以继日制定方案并实施治疗,好几次已经到了鬼门关,靠机器和特效药维持生命体征。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被本家找到,谢桥这条命就没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陪着他,谢桥从进屋开始连大气都不敢喘,到卧室的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就连轮椅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他仿佛来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博物馆,就连建筑本身都是参观的一部分。
他的卧室很大,谢桥惊讶于睡觉的地方还要摆放一张看上去非常柔软的沙发。进去之后,除了一整面落地窗外,他发现还有两扇虚掩的门。
他的床是病床,比医院里的要大些,旁边放着医疗仪器。
谢桥不想继续躺着,他问陪护葛静怡在哪里,一回头发现刚才的人少了一半。进入他卧室的都是这些天照顾他的人,其中一人带着蓝牙耳机,回答道:“夫人在厨房,马上过来,您可以先在房间里休息。”
谢桥点点头,忙说道:“让妈妈先忙,不用管我。”
一行人安静地退了出去,谢桥这才开始仰着头打量四周,他推开那两扇木门,发现一间是浴室,另一间里放着衣柜。这么一间卧室,比谢炀租的房子还大。
谢桥不知什么滋味,他站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一个面积不小的阳台,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往远处望,广袤无际的绿地和蓝天相连。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从来没离开家人自己会是怎么样,原生家庭的条件太好,好到让人无法忽视家人对他倾注的爱,很大一部分得用金钱做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