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眉眼间和傅启光很像,他老实地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自称是他哥的男人并没有葛静怡那么大的反应,反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嘱咐他好好休息。谢桥还想再问谢炀的消息,可看着这个哥哥的眼睛,他把话憋了回去。
谢炀第二天傍晚来了,这时谢桥已经可以开始吃营养餐,病房也不再限制探视时间。谢桥见谢炀关好门来到病床边,连忙坐起身拉着谢炀的手,问道:“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炀知道他指的什么,摇摇头。
“他们真的是我家人吗?”谢桥忧心忡忡道,他觉得自己的亲生家人和自己有云泥之别,更何况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们,怎么突然找到我了?”
谢桥满脑子都是疑问,却只敢谢炀来了问。
“你晕倒了,医院下了病危。我的导师推荐了这家医院的脑外专家,帮你转了院。”谢炀用简单的言语盖过了当时的惊心动魄,“这家医院是你们家的,”谢炀在“你们”二字上停顿许久,接着说道:“你的血液匹配上了。”
“他们一直在找你。”
谢桥怔住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如果不是他下定决心要来北京,如果不是因为生病,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和家人团聚。
“我见到我妈妈了,她哭得好伤心。”谢桥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谢炀说,他仰着头,皱鼻子道:“我叫了她妈妈,那是因为我以为我在做梦,但她不知道,我没机会告诉她。”
“还有我爸爸——”谢桥说“爸爸妈妈”的时候,很生疏,说完自己还要愣上一愣,“他每天都来看我。”
“我还有个哥哥,”谢桥回忆道,“他问我记不记得,我只能摇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而且这几天我也没怎么和他们说话,我是不是应该主动和他们说点什么?”
“没关系。”谢炀有些疲惫,谢桥感觉到了。
“哥,你今天能不能别走,留下来陪我?”谢桥趁自己生病,给谢炀提要求。
谢炀沉默,任由谢桥拉着他的手。
“从醒来我都没看见过你,我心慌。”
“那我睡哪儿?”谢炀笑着反问道。
谢桥住的病房是个套间,有家属房,谢桥见他亲哥从里面出来过。谢桥这里一家人都来住过,但谢桥始终觉得自己像个暂住的客人,他拍了拍病床,对谢炀说:“你睡这儿。”
这张病床是他在这里唯一能够支配的东西。
谢炀捏了捏他的脸,没有答应也没拒绝。
第二天早上,谢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昨晚谢炀躺在他身边,估计趁他睡着便走了。
谢桥躺在床上十分茫然,心里又酸又涩,他想象着谢炀独自离开的样子,不禁流下眼泪。他和家人重逢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只要一想到谢炀还孑然一人,就无比心痛。
他正哭着,没察觉到有人推门而入。
“安安,怎么了?”是他亲哥,手里端着给他准备的早餐。
谢桥连忙把脸上的泪抹掉,但是擦不干,泪水糊得半张脸都是,鼻尖更是亮晶晶的。
傅承宇把桌板放下,好似根本没有看见谢桥的眼泪,将他扶起来,靠坐在床上,然后平静地问:“谢炀昨天来了吗?”
谢桥低头看着桌上清淡的食物,尴尬地嗯了几声。他知道傅承宇昨晚又在这里留宿了,但是不知道他人是何时来的,有没有和谢炀碰见。
傅承宇很自然地用勺子喂谢桥喝粥,谢桥一口接一口地吃,味同嚼蜡一般。照顾他的亲生哥哥于他而言和陌生人无异,他很不适应傅承宇和他的亲密接触,傅承宇对他说的话也让他难以消化。比如傅承宇喂他吃完饭后,会说“好乖”。
因此,他猜测傅承宇已经到了有小孩的年龄,或许四十左右,所以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尽管傅承宇的样貌远没有四十岁,但鉴于他的父母保养得比一般人看上去年轻得多,所以谢桥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或许他“年长”的哥哥,充当了父亲的角色。他真正的父亲和他并没有什么接触,谢桥不能次次装睡,父子俩总是相顾无言。傅启光的反应和谢桥想象中很不一样,他无法从父亲的脸上看到高兴或者内疚,只有冷静,甚至目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无法拉近和父亲的距离,谢桥慢慢开始习惯傅承宇的照顾,并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依赖,尤其是在关于父母的事情上。
葛静怡情况好转后,便天天来陪谢桥。她带着一沓沓成册的照片,在病房里放家庭录像。葛静怡说了很多谢桥小时候的事情,谢桥一开始很好奇,他期待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几乎崭新的儿时照片,就连吃饭睡觉发呆这些小事都有记录。
他看到自己学走路跌倒的时,镜头里还有伸出的几只手,会吃吃地笑。看到自己在滑雪场上时,会惊讶地张开嘴巴。看到很多张自己被抱着,在外游玩的照片。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按照傅安安的生活轨迹,现在已经满世界追逐自己的梦想。而谢桥先是在田地里摸爬了几年,然后苦读几年书,才勉强来到傅安安出生的地方。
尽管他知道谢桥就是傅安安,但他没办法真正将两人划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