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开学，谢桥越不想回去，每天掰着手数剩余的日子。
他挨着谢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因着是从中间开始看，故事没弄清楚，所以看得不认真，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谢炀说话。
“哥，你现在的脾气好多了，之前动不动不理人。”谢桥回忆起过去，话也变得细细碎碎。“我关心你，你不说话就算了，有时候还用手指弹我脑门。”
谢炀年纪轻轻承担着养家的重任，吃过不少苦，从小话便不多，每每还在为吃饭、上学发愁时，谢桥却惦记着一些小事，叽叽喳喳的，让谢炀烦得不行。谢炀一向铁面，心未必也是铁的，只是没谢桥那么细腻。只要谢桥黏糊糊地哄几声，便也消了气。仔细想来，谢桥确实是贴心的，是他贫瘠苦闷生活中那么一点甜，不然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带着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你记不记得，有次你把我锁在房里，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当时为什么发那么大火。”那时候谢桥已经初三，他被谢炀拽着胳膊推进房里，只听见谢炀在外边落了锁，自己转过身伏在门上，求谢炀放他出去。木门底部腐蚀的厉害，谢桥不敢用力拍打，嗓子都喊哑了，最后靠在门边含泪睡去。
谢桥看向谢炀，只见谢炀神色如常关了平板，在谢桥脑门上轻轻一敲，笑道：“记仇呢？”
“我可不敢。”谢桥皱起鼻子，心里却高兴，他接过平板放在茶几上，端起自己准备的果盘：“哥，你吃点水果。”
谢桥跟着吃了一块甜瓜，喜不自胜，又开始说小时候的事，很多话谢炀都忘了自己曾经说过，谢桥却当作金科玉律。
“睡觉，”时间不早，谢炀捏了下谢桥的脸，催促吃得满嘴果香的谢桥去刷牙。
走的那天，因着隋绛到楼下接，谢炀便没去送谢桥，谢桥磨磨蹭蹭收拾好行李，站在门口依依不舍道：“我走啦。”谢桥的脸埋在围巾里，费力从袖口伸出一截手指朝谢炀挥手；“我真的走了。”
“嗯，到了给我打电话。”
分别让谢桥有些失落，他打起精神下楼，隋绛已经站在车门口等他了。
“怎么了？一脸苦相。”隋绛接过谢桥的包，谢桥语气不善：“谁苦了。”
隋绛跟着谢桥钻进车里，把谢桥的脸掰过来打量道：“给你个镜子照照，作业没写完？”
谢桥眉头微皱，眼睛似乎带泪，他偏过头，犟嘴道：“我没睡好，加上天气太冷了。”
“好好好，”隋绛明知谢桥心情不好是别的缘故，却不再追问，拍拍自己的腿说道：“那你趴着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谢桥不理人，看向车窗外发呆，他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圆圆的后脑勺。隋绛盯着谢桥毛茸茸的脑袋看，他拨动谢桥的头发，突然发现一条扭曲的伤疤。
“这是——”隋绛凑近想看个仔细，谢桥捂住那地方，警惕地回过头：“干嘛？”
“你脑袋上面，什么时候受伤的？”隋绛抓住谢桥的手去看，疤痕看上去已经有好些年头了，有头发挡着，不仔细看瞧不出来。隋绛力气很大，谢桥怎么都挣不开，只好解释道：“小时候摔的。”
隋绛用指腹轻轻触碰那块疤，怕把谢桥弄疼似的，谢桥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道：“早就好了，你别这样，痒！”
隋绛是真的心疼，他用掌心兜住谢桥的头，谢桥头小脸小，下巴藏在围巾里，没由来叫人生出保护欲。
谢桥的头有了支撑，倒也舒服，就着这个姿势没再动。车里温度高，隋绛探他的手心，发现出了汗，又给他把外套脱下，放在一旁。隋绛伺候谢桥惯了，做起来竟得心应手，不禁嘲道：“你倒是会享福。”
谢桥眼睛都不抬，张嘴道：“是你自己要…”感受到隋绛的目光，声音变小一些：“我可没要你做这些。”
隋绛捏住他的脸，嘴上说着没良心，其实没生气。谢桥心里门清儿，顺势靠着隋绛的手开始小憩。
回到教师公寓，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木头霉味儿，隋绛没回自己那，反而留在谢桥屋里，先是把窗户都打开，然后把枕头拿到阳台上挂起来。
“好冷啊。”谢桥在北京吹了几天暖气，一回来就不习惯家里的湿冷。
“你怎么变这么娇气了？”隋绛好奇地看着谢桥，谢桥很少流露这种情绪，随口一句抱怨在隋绛眼里怪可怜的，叫人恨不得把他抱进怀里，还喊冷么？
谢桥不知道隋绛的脑袋瓜子又想哪去了，起身将作业整理好，然后说道：“我们今晚出去吃吧？家里什么都没有。”
“阿姨做好了，等会儿送过来。”隋绛等屋里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把空调打开。谢桥去卧室铺床，发现隋绛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全打理好了。
“你真贤惠。”谢桥不再使小性子，憋了句夸人的话。
“切，哥是绝世好男人。”隋绛丝毫不害臊，谢桥噗嗤笑了出来，满脸都是“不敢苟同”。
“怎么？我这还不叫好？”隋绛堵在谢桥身前，一副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不让走的架势。他的鼻尖在谢桥头顶，僵持间能闻到谢桥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
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隋绛自上而下打量谢桥，谢桥垂着眼，扑动的睫毛显露出乖顺。隋绛很享受现在这个氛围，两人站得很近，并不执着于答案。
“好好好，”谢桥笑着回答，他看着隋绛，退后几步确保隋绛抓不住他，然后做个鬼脸，大声说道：“才怪！”
晚上两人围坐在火锅旁，浓厚的牛油锅底喷香四溢，溅出的汤汁在桌面上迅速结成块。两人捞起飘浮的牛肉丸，一口咬下去不仅弹牙，更是汁水丰盈，谢桥边吃边哈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隋绛开了几罐啤酒，他有心要灌谢桥，连哄带骗让谢桥三两杯下了肚。谢桥从没喝过酒，没几轮脸颊上便泛起红晕，眼神都开始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