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仟眠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可他今日不知什么缘故,一根发带总系不好,过了会还满脸可怜地望向于皖,“师父能不能帮帮我,我把手给缠住了。”
于皖没回答,就这样同苏仟眠对视。这一个月来,他在同苏仟眠的相处中,发现了后者此前未被察觉的聪明之处。苏仟眠稍微显露什么就拿师徒作借口,加之他不曾提过什么越界的要求,这一借口百试百灵。
他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正如他的表现那般,对于皖有着过分的亲近和关心。反倒是于皖一味地拒绝,显得心虚。
正如此时,学堂中仅他二人。苏仟眠双手被缚,找自家师父帮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于皖最终先败下阵来,道:“那你靠过来一点。”
苏仟眠起身蹲在于皖身前。于皖懒得再点烛,低下头,借着些许的光亮,去解他头顶那缠的乱七八糟的发带。
他身上裹挟的又是苏仟眠熟悉的清淡茶香。苏仟眠被他圈在怀里,指尖无意相触,仿佛此刻天地间唯他二人。
屋外的雨声连绵不绝。于皖一声“好了”在头顶响起,苏仟眠抬头时刚好被于皖的广袖从脸边滑过,蹭得他心痒想笑。
于是他笑着抬头,对于皖道:“多谢师父。”
于皖答应一声,视线落在门外,道:“这雨一时半怕是停不了,先走吧。”
“师父有伞吗?”
“学堂里有几把伞,是祈安特意备下应急的,我去找找。”
苏仟眠随他起身去拿伞,指尖荧火飞舞照亮。于皖弯腰在角落翻找了一会,才扭头道:“只剩一把了。”
苏仟眠在一旁,感谢于此刻不甚明亮的天色,掩盖住脸上的笑。他心道:一把正好。
于皖拿起伞走向学堂门口,对站在原地的苏仟眠道:“我来撑伞,你去拿桂花糕。”
苏仟眠应下一声,顺手拿了桂花糕,还问道:“师父累不累?要不我打伞?”
“倒也没什么累的。”于皖道。
走到伞下才发现这伞足够大,容纳两人绰绰有余,苏仟眠心里有些失落,双手紧紧抱住那一包桂花糕,跟于皖一起走进这场雨。
“快到冬天了。”于皖感叹一句,又继续道,“月底我要去趟玄天阁,你留在庐州。”
“玄天阁?是不是那个排在首位的门派?”苏仟眠回忆道,又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师父,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去?”
于皖笑了,道:“你说得不错,玄天阁作为当今仙门之首已经许多年。我是去递交今年的招徒名单,你去做什么?”
苏仟眠闷闷道:“我陪你一起去。徒弟跟着师父,不是天经地义?”
又来了,于皖心中只有这三个字。他道:“听师父的话也是天经地义。何况你身份特殊,不便前去。”
苏仟眠话里带着不悦,低声道:“我能藏好。”
“不行就是不行。”于皖算是彻底切断他的念想。
此时已是秋末,雨水带来刻骨的寒意。一阵风吹过,苏仟眠衣服半干,竟冷得打了个哆嗦。见他这幅模样,于皖叹气道:“你惧寒应该同寒毒有关,还是得找法子解开才行。只是行医这一方面,我实在不认识什么人。”
苏仟眠没回答。伴着雨水滴在油纸伞上的声音,于皖偏头望向他早已褪去青涩而愈发成熟的脸庞,道:“仟眠刚好可以趁我不在的这几日,多为自己想想。”
他这话说得中肯,分明是年长者的教诲。苏仟眠低声应是,不愿多说一个字。
回到院内,于皖先把苏仟眠送回去。他猜得出苏仟眠这一路沉默外表下的心思,离别时道:“说过不惹麻烦的,你最好别想着偷偷跟去。”
“会怎样?”笃定于皖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苏仟眠语气里带了些不屑,更多的还是不满。
于皖已经把他送到了门前,轻轻推下他的肩,将伞弯至屋檐下,示意他进屋。苏仟眠低头两步进了屋里,又转身看于皖,等待他的回答。
他那倔强又强行压抑失落的目光让于皖有些无措。于皖转过身去,避开苏仟眠的神情,缓缓开口道:“今后你若是再故意把自己手指缠住,我便不帮你解开。”
苏仟眠满不服气地小声说了句:“不去就不去。师父!桂花糕!”
于皖脚步一滞,算盘没打成,他只得在苏仟眠炽热的目光下回头去拿桂花糕。
去玄天阁之前,于皖又一次来到街上的茶馆,被小二直接引到楼上。
“这事过去太久,当年许多人因此都离开了庐州,实在问不出什么。”方泽满脸愧疚,试探着问道,“公子对此有所怀疑?”
“也许是我多心。”于皖无奈一笑。
“公子是修道之人,自然比我们更懂这些妖兽鬼怪的。且不说令尊令堂都是良善之人,平白受了冤屈,换做谁都要追究到底。”方泽劝慰着,见于皖已经起身,道:“不多坐会?”
“不了,门派里还有事。”于皖笑道。以方泽的力量能查探什么已经不易,于皖同他道谢:“此事多谢方叔。换作我,连如何打探都不知道。还望方叔不要把此事同旁人提起。”
“放心。”方泽送他出门,“公子既然喊我一声叔,今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的,直说就好。”
“好。”于皖感激一笑,“方叔留步,不必再送。”
方泽点了点头。于皖离去的背影早就无法对上他记忆里的那个少爷,一时间心头万千情绪,最后只化为一句:“公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