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纪今日受怜漪邀请,入宫为她请脉。
自从上次生辰宴遇刺,不知怎的,怜漪对她的医术有莫名的信心。加上入冬了,她的身体也时常不好,因此求了陛下,让安纪能时常去她宫里,或请脉诊治,或闲聊疏解心事。
正坐在马车上,忽听见外面有人叫她,她掀开帘子一瞧,又是那位拿着折扇的逍遥公子。不过,今日身着官服,倒是衬得他正经不少。
她微微颔首,“寒固,好久不见了。”
寒固道:“那是那是,我还记挂着你们府里的羊肉汤呢,等忙完这一阵,我还要再去的。”
提起羊肉汤一事,安纪心底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明明是她和宁叙闹起别扭,却把他无辜牵扯进来,偏偏这人还一副头脑简单,什么也没发现的单纯样子。
她抿抿嘴,道:“好,下次一定为你准备最好的。你什么时候有空?”
寒固大笑几声,调侃道:“你成亲后,倒是越来越好说话了。不出一月便是政事国考,今年出了新规,陛下大开寒门,事务繁多。等忙完政考,我提前送来拜帖,亲自点菜。”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的医考如何?有把握吗?”
安纪点头,“前几日结束问诊考试,应该不成什么问题。最后的一轮是传统的医理答卷,之前在宫里修书局看了不少古籍书典,获益匪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寒固拱手笑道:“那就先预祝你金榜题名了。”说着,又与她做辞,来去匆匆。
来到琼槿宫外,外头宫女说,艮国公主正在里头,请她去偏房稍等。
安纪称不必麻烦,索性退身门旁,站着等了一会,她还真想见见,能当着满朝文武,直接要嫁与陛下为妃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约莫一刻后,房门正中踏出一位身着裘衣的女子,头戴褐色狐狸毛昭君套,一颗红色垂珠坠在额前,与飞扬的眼角相衬,透着华光贵气。
她打量了安纪一眼,开口道:“你是哪宫娘娘?”
安纪福身,“回颖娘娘,妾并非宫妃,是定北王的夫人,安纪。”
她虽刚入主一宫,但宁观已为她赐了封号“颖”。
秦若藜制止道:“不用叫我颖娘娘,还称我为公主就好。”她浅浅回看了一眼怜漪宫里,又道:“既是头次相见,不如一会和怜漪聊完,也去我宫里坐坐?”
明明是问句,语气却不容拒绝。明知道怜漪尽得陛下宠爱,竟直呼其名。安纪心道,想来这艮国公主原来在家中,应是被宠得有些脾气,即使这样,还要远嫁他国,看来这颐京真是有什么能绊住艮国的东西。
安纪答应下来,公主便领着身后六位侍女,踏出了琼槿宫大门。安纪循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往屋里走。
她照例为怜漪请完脉,不痛不痒地交代了几句已经反复说烂了的话。怜漪的药饮,宁观都是给她最好的,照这样喝下去,身体有什么不适,都不至于出现什么大问题,可怜漪还是常叫她入宫请脉。
不过,大多数情况都与今日一样,请脉开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随后的时间里,怜漪总是爱与她说说话。或许是这琼槿宫无宫妃愿意踏足,她对木槿的一番评价,倒是引起了怜漪的惺惺相惜。
最开始原只是聊些寻常女子之间的话题,可自从生辰宴刺杀一事后,怜漪便怎么都绕不开宁观了。
今日安纪本只想从她口中探听些公主的事,怜漪都能聊到宁观身上。
从她口中,安纪才得知,宁观与艮国公主成亲第二日,他便撇下公主,又跑到琼槿宫里来,只为亲自给她送些糕点。
还未等她感叹,又听见怜漪自顾自地说,“陛下为何要对我这样好?”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在问安纪。
安纪沉默不语,又听见她问,“王爷对你也是一样吗?”
安纪心中一动,她从未自问过这个问题,可是答案却无比清晰。
从他与她坦诚他在查百阶草开始,送她珊瑚珠和花簪,为她上药,教她刻木雕,在天雾山找了她一夜,一天一天,一事一事,她早就知道,他对她极好,好到将心意都融进了波澜无惊的日子里,每动一下,就能感受到爱意在翻涌。
可是宁叙对她,和宁观对怜漪,是一样的吗?她也不敢肯定。
“妾不知,唯得身处其中的人自己去感受,”她低头拂发,轻轻笑道:“我只知道,王爷的心意,只有我能感受到。”
怜漪若有所思,将目光转到桌上的糕点,清清明明地笑了声,“说的是。”
安纪问道:“公主可是来为难你?”
“她……”怜漪抬眸顿了顿,“不过是来耀武扬威罢了,天家公主,新婚不久,便失了面子,有这脾气自然正常不过。”
安纪听出了她话间的踌躇,不再多问,简单坐坐,便按照方才的约定,去往公主宫里。
与怜漪宫里不同,怜漪宫里虽堆满了陛下的各种赏赐,可房中氛围却还是清朴的。现在的这间殿中,从外门到墙壁,从顶梁到地毯,都透着浓浓的华光之气,更不用说殿中陈列,定然是万金之数。
秦若藜并未起身迎她,让侍女带她进来坐了,在让人为她上了杯清茶。她这架势,不似真心邀她来坐坐,倒像是要兴师问罪。
“公主请妾来,有何见教?”
秦若藜像是没听见,喝了口茶,忝着杯盖,半晌才道:“你去怜漪宫里所为何事?据我所知,她的宫里,向来只有陛下愿意踏足。”
“妾受皇命,常入琼槿宫为娘娘请脉。”
“哦?”秦若藜挑眉看她,一条细长的眉毛更多了几丝横气,“你放着定北王妃不做,干起医女的事儿了?”
安纪不疾不徐,“王妃和医女,都有要干的事儿,妾只是不想困在府内那四方的天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