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睡得晚,安纪第二日醒来已是巳时一刻了。转头看见旁边的被褥还是昨日的模样,心里嘀咕道,他真的去别的地方睡了?
丫头们进来伺候她梳洗,她随嘴问道:“王爷昨夜去哪了?”
“回王妃,昨日王爷宿在须弥斋了。”
安纪甩甩手中的水珠,哦了一声。
不多久前回门,哥哥叮嘱自己时,她还夸下海口,她和宁叙绝对不会吵架。
这下好了,确实没吵起来,直接分房睡了。
她心不在焉地用完早膳,起身出门时瞥见架上放着的药篓,不知是谁帮她收起来的。
方才她一直想着宁叙,一时倒忘了交考卷的事儿。起身撑起拐,吩咐师影,让人备车往州府而去。
说来也真是神奇,昨日抹上那老头给的药膏,她今日竟然不用人扶,自己虚撑着拐便能行动如常。她都怀疑,那位老医师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说,能有颠倒生死的能力。
安纪上交完药材,交了名牒,正往府门而去,忽听见几个衙役七嘴八舌地闲聊。
“你说这王妃折腾个什么劲,她要是想当医师,还参加什么考试,直接跟王爷说一下不就行了。”
“你哪里懂这些,这些大官儿,不得装装样子嘛!”
一阵低低戏笑后,她又听见位小衙役哧哧笑道:“是啊,你来的时间短,还不懂,什么事都要走走过场的才好。”
“你们很闲嘛。”安纪忽然像幽冥般地飘过来,这几人沉浸在胡侃中,竟都没注意到她拐杖撑地的声音。
“王……王妃,恕……罪,小人,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几人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跪地磕头,又起身抹抹自己的脸颊,作出掌嘴的模样。
安纪最烦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的事,厉声道:“照你们这样说来,只要是世家弟子都是无真才实学的小人了?”
世家弟子确有不学无术之鼠辈,但也有才学卓越之英才。就跟普通百姓一样,有爱乱嚼舌根的小人,也有心思纯净、拥有青云之志的君子。
听见她这么说,这几人才开始使了些力气,一边掌嘴,一边叫道:“小人胡言。”
“好了。你们有空在这嚼舌头,不如好好去帮你们家大人处理公事。”
安纪无意抓着这些辫子,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打发他们走了。心里叹道,难怪陛下年初便在吏治整顿上干出几番大动作。
她回身望了望州府匾额,心里也有丝丝担忧。此次无论是政考、武举还是医考,陛下都有意大开寒门。民间不乏见识广博,学富五车的英才,她自己也不敢妄言,一定能高中。
她甩了甩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与其担心结果如何,不如先用心研习准备。于是吩咐车夫,将她送到古由医馆去。
临近午膳时分,医馆里也没什么人,一进去,便看见云生坐在柜台后。
“云大哥,你怎么在这?”安纪低头看看他的脚,以为病势又反复了。
云生忙拄拐迎了上去。
古由正掀了竹帘往外走,见外头有两人拄着拐对向而立,场面很是滑稽,不禁哈哈笑出了声。
“我让他来的,昨日我去那个地方了,请他来看看家。他把几个病人推到今天了,所以今日又让他来帮帮忙。”
云生点点头,看向安纪,问道:“您这脚?”
“估计昨天采药伤到了呗。”古由昨日在医馆里待了一夜,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猜也能猜出,她只能是采药时受伤了。
安纪笑道:“师父,您猜的真准。”
云生见两人都习以为常,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再追问些什么。
“师父,您昨日去有什么发现吗?”
古由点点头,又给师影和云生递了眼色,将安纪引进里屋。
他挥挥手,让安纪把耳朵凑过来些,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次发现了症状更加严重的尸体,身上青斑都是不是点状了,而是成片成片的,一片就有半个肚子那么大。”
“毒性又变强了?!”安纪瞠目道。不过三月,这毒又新上了一个台阶。
“嗯,可以笃定,有人在利用活人进行制毒实验。”
古由的模样极其严肃,忽然眉毛又耷拉下来,抬眼看安纪,犹豫道:“那个,纪丫头,我……我有一件肮脏事相求。”
安纪古怪地瞧了他一眼,道:“师父您这么客气干什么?是什么事?”
“我想……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趟乱葬岗。”他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快,“我知道那地儿又臭又脏,但是师父一个人实在干不过来,我我我又只能告诉你……”
“好啊。”安纪很是干脆。
虽在宣德司学了这么些年的药理,可在古由来之前,她也只是给官家们看看病。偶尔隐去姓名,才有百姓敢要她的药。
跟着古由之后,才得了许多机会。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她渐渐发现,原来她只知道这颐京的天有多高,却从不知道那地有多深,有多苦。
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古由见她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嘿嘿笑道:“纪丫头,你倒真是不一样了,我最开始见到你,只觉得你不过是个有些天赋的孩子罢了。”他欣慰地看着安纪,正色道:“可学医啊,天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决心。”
安纪回忆起来到医馆的第一天,她还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笑笑,“人总是会成长的嘛,我们明天去?”
古由瞧瞧她的拐杖,道:“你这脚?”
“本来也没伤到骨头,昨天又有位奇人给了我药膏,涂上之后即刻消了肿,我今日拄一天的拐,养着这只脚,我看明日就能好。”
古由若有所思,良久才说道:“还是后日吧。另外,宁叙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