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卢街本就安静,医馆开张时噼里啪啦放了一个短炮竹,便引得街上几家人探了脑袋出来看热闹。
安纪和宁叙今日都换了便装,一齐出现在医馆门口。
“古由医馆……”安纪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匾额,道:“古医师还真是省事儿啊。”
宁叙笑笑,这名字确实是古由的风格。
“还好他的名字还算雅致,若是叫了王麻子医馆,病人怕是都不敢来了。”安纪边咕哝打趣着,边踏进医馆大门。
古由已经在里面摆上医案。见到两人,笑呵呵地招了安纪进来,将她带到店中西侧的一个几案边。
“我想着你来医馆帮忙,便帮我做接诊吧,你可愿意?”
安纪在几案旁的圆杌上坐下,正合适她的身高,想来古由一早便有了安排。
她点点头。虽然她从医多年,可碍于平日身份的限制,并不常能接诊平民,更多的是看些医书,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愿意的,若能多诊些病人,那编典一事也会轻松些。
古由有自己的打算。眼前这姑娘虽然颇有天资,但治病救人,靠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医理和医术,还要对于求医之人的体察与同情。
安纪出身高门,即使已经走上医药之路,也不见得真正见过那些苦难之人。
“你可要做好准备啊。你这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怕是没见过触目惊心的病症。”
古由瞧她诚恳的模样,不由得先给她个提醒:“当然了,这些病如今也难得出现在繁华的颐京了。不过边境那边应该不少,”他又瞥了眼宁叙,问道,“王爷应该深有体会吧。”
宁叙沉默无言,他见过太多了。丹洛城外,黄土坡上的一道弯流,除了死人,河面上也从来不缺飘来的残肢、纸钱、河灯……
“我们来迟啦。”
门外又是一阵笑声,尹悦牵了王行止来为医馆开张助兴。
上次胜春亭一见,古由便觉得尹悦这丫头活泼开朗,与她聊得最多。她又是个自来熟,这些日子,也来来回回帮了古由不少。
几人都送了礼物,尹悦定要让古由选一个最喜欢的。
古由瞧着她隐隐期待的模样,指了指王行止送的珍珑棋局。
棋局之上,黑白交错,犹如人生死之途。下棋之人落子,正如医者下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剂不当,性命攸关。
王行止果然是个雅致之人。
尹悦瞬间泄了气。王行止揽上她,笑道:“尹妹又输了可怎么好?”
开张初日,并没什么生意,古由请几人去东侧耳房吃杯茶。
炉上煎着茶,满房都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雾气朦胧中,安纪把尹悦拉到一旁,悄悄问道:“你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尹悦一脸茫然,“漏什么嘴?”
安纪垂眼,一脸要审她的模样。
“宁叙怎么知道我有心悦之人的?”
尹悦忽然睁大了眼睛,话说得也磕磕绊绊,“他他他,知道了?”
“是啊。”安纪装出苦恼的模样,尾音低垂,好似要落在地上。
“我上次说的时候,特意看了,外面没人……吧。”尹悦的声音越来越小。
噢?安纪微微挑了秀眉。
原来他是偷听到的。难怪,要是尹悦说漏了嘴,她早会来找自己想办法了。
见她没说话,尹悦心虚地碰碰她,“那王爷……?”
安纪朝她皱了皱鼻子,笑道:“已经哄好了。”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我之后再也不提了。”
宁叙走来牵她上桌时,她轻轻在他手心划了一下,低语道:“帘窥壁听,非君子所为。”
她以为眼前这人定会涨红了脸,可他依然神色自若,为自己拉开了椅子。落座时,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句,
“在你面前,我不必自居君子。”
尹悦看着对面神色古怪的两人,满腹狐疑。这几日,她错过了什么?
茶才摆好,离征忽然进了门,拱手道:“主子,府里来人说,太后请您入宫。”
太后传召,宁叙也不好多做逗留。
今日也鲜少有人登门,古由提议今日暂且早些歇业,请大家傍晚颐味阁一聚。
宁叙与安纪话了别,便上了车,奔着皇宫而去。安纪留在医馆,与古由一道打理了半天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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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殿内,几位殿下已经陪着皇祖母聊了许久。宁叙姗姗来迟,行了礼后,自请罚酒三杯。
太后见他心情不错,但身边无人,问道:“安纪那孩子今日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安纪还要在医馆帮忙,他也就随意找了个理由,“我二人虽有婚约,但还是等成亲后再常带她出入宫中吧。”
太后笑道:“提起婚事,你这叔叔倒要和侄子辈一起了。”
宁仪琉与宁仪瑛去岁都已成亲,宁叙虽是他们的长辈,但因驻守在外,也未得亲临恭贺。
宁仪琉起身向宁叙举杯,又看向太后:“皇叔一心为国,才耽搁了终身私事,孙儿实在是望其项背。”
太后看着幼子眼神也多了几分心疼。宁叙也只是挂着疏离的笑,做着自谦。倒是宁仪瑛看着宁仪琉的做作样子,轻轻冷嗤了一声。
过了片刻,宫人躬身快步走到宁叙面前,呈上来一只放着祥云立凤金簪的盒子。
“这簪子,是哀家封贵妃时,先帝赏的。本是一对,另一只送给了仪和母亲。只是长淳皇后早逝,无福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