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麻子倒是听明白了,锤他一拳,“我来说我来说!”
少有跟这种一看就有学问的人说话,孙大麻子很有兴致,他庄严地坐直身体,清清嗓子,道:“要我说,这陈家姑娘干啥和我们也没啥关系,我们又不认识她,也不在乎这个。不过我觉得小兄弟你要是问那些穿长衫的,他们肯定不同意。”
他对着二楼栏杆边,几个明显是读书人的努了努嘴。
陈老二似懂非懂,“他们为啥不同意?”
“陈老二你真是头猪!”孙大麻子翻个白眼,压低声音,“我们是行走各地走镖的,女子又干不了咱这苦活儿,但要是姑娘家能读书做官了,那不是抢他们的活儿?”
五皇子都为孙大麻子的透彻侧目。
他若有所思,认同地颔首,感慨道:“孙兄弟,你有大智慧。”
孙大麻子这辈子被叫惯了兄弟,这回觉得格外好听,他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们镖局旁边有户姓刘的,老太太丢了金首饰要报官,他儿子死活不同意,后来查出来,那首饰就是被她儿子偷去换钱了。从那儿我就发现了,要是出个什么事儿,谁跳得最高,八成有鬼。”
这个例子虽不大恰当,却很生动。
这帮书生怕女子为官,不正是心里有鬼吗?
朝堂上的官职就那些,让人一展抱负的职位更少,若是女子,皆能如男子一般读书,甚至还能做官的话,那又有多少无真正才学的男子要被挤下去?
五皇子从未觉得,自己如眼下看得这般明白过。
他恍然半晌,几乎为自己同为男子而感到羞愧。
以往,虽偶有这种女子亦有才情的想法,但从未这么深刻的思索过,一朝得悟,简直振聋发聩——他以往居高临下的惋惜,不也是一种袖手旁观吗?
他忽地站了起来,吓了孙大麻子一跳,“小兄弟?”
五皇子回过神来,对他笑笑,“我突然想起一桩事来,你们慢慢吃。”
这几人酒足饭饱,等要结账时,小二却说那书生已经把整桌酒菜付过了。
……
五皇子赶到了郡公府。
他和温家实在熟悉,偶尔会不上拜帖直接登门,他直奔温郁离的院子,自打成了亲,他已经很久不去竹楼常坐了,从前在竹楼二楼谈书论事的日子已经很远。
但五皇子由衷为他高兴,不管是为他重见光明,还是为他娶了心仪之人。
他还未到院子门口,便听到温郁离的声音。
“最近的雪景实在不好,不若我们去郊外转转?听说有大片绿萼梅林,开得十分好,嗯,林中练刀,也颇有意趣——将离?夫人?小女宜?”
“温抱节,你若是再如小时候我爹这般叫我,我就把你打出去。”
五皇子竭力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他轻咳一声,院里的声音忽地静了。
温郁离走出来,他已不像中毒时那么畏寒,裹着大氅,连手炉也未拿,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还是一贯的从容,“深源怎么来了?”
五皇子笑看他一眼,“自然是找你有事。”
元将离也出来了,她一手拎着新月般的钩月刀,一手拿着棉帕,像是正在擦刀。
见到五皇子今日的打扮,她先是一愣,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拎着刀,她退了两步,递给红叶,准备行礼。
五皇子摇头,“不必行礼了,我今日便是来打搅你们的。”
你——们?
元将离有点疑惑,以往五皇子来,大多是去竹楼议事的,她从不打听,但也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无非是关于朝堂、政事、皇子们而已。
但今日五皇子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问道:“方便请我进去坐坐吗?”
温郁离颔首,几人一进去,雪爪就扑了过来。
这几日没那么冷,地上的雪融化一些,雪爪的爪子经常踩得脏兮兮,就套上了软鞋。
元将离看它脚上的鞋又少了一只,雪白的爪子变成了黑的,心里叹气,眼疾手快,在它扑上五皇子的白袍子前拎住了后脖颈儿,“你知不知道自己脏了?嗯?”
说着,默默掏出帕子来,给它擦拭。
三人重又坐下。
元将离本打算当个听众,没想到,五皇子的眼睛最先望向了她。
“若是女子能入朝为官,世子夫人觉得这天下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