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离也未动筷,垂首道:“陛下若是见到您的游记,想必也会觉得有趣。”
温郡公颔首,又问:“我去年在民间听说,陛下有聚集东启文人编纂一部辞典的意思,似乎已在各州派人选拔,想必不是空穴来风,你可知道此事?”
温郁离颔首,“东启幅员辽阔,不少偏僻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字,雍都官员到任后难以与百姓沟通,十分不便,故而陛下想要造一部辞典来,统一天下文字。”
“陛下功德无量啊,”温郡公叹了一声,又问:“你没有想去的意思?”
温郁离摇头,坦然道:“儿子自知无心著书,便是去了,也不过白费功夫。”
温郡公不说话了,端茶喝了一口。
元将离虽在和温夫人笑着谈话,却也注意着温郁离这边的动静。
她发现,温郡公同温郁离的关系颇为奇异,不似父子,反倒像夫子同学生一般,不亲密,反倒有种隐隐的肃穆,温郡公方才对她含笑,对儿子反倒不苟言笑。
听到温郡公不说话,她悄悄望过去一眼,担心他会发火。
但温郡公并未生气,只是摇头叹道:“你既不像你爷爷,也不像我。”
温老爷子是真正的名士文人,好读书,厌名利,一生不知培养出多少文人弟子,而温郡公比之他更圆滑,年轻时在朝堂舌战群儒,前几年开始,便去山野中著书游历,不理朝事。
一家子隐士般的人物里,生了个好搅动风云的温郁离。
他微微一笑,只是道:“父亲若是想参与编纂辞典,陛下定然同意的。”
温郡公不再多说,拿起筷子,“明日我去拜见陛下。”
吃完这顿早饭,温郁离和元将离告退。
两人走出老远,元将离慢下些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方才坐在温夫人身边,温夫人吃得太少,她也不好意思吃多,如今只觉得还有些饥肠辘辘。
温郁离忽然道:“刚才吃了几分饱?”
元将离诧异扭头,“你怎么知道?”她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狐疑道:“你的眼睛真还没恢复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什么都能看见似的。”
温郁离握住她的手腕,失笑:“我娘向来以少吃来养生,我猜你必然吃不饱。”
元将离叹了声,“也就用了四五分饱吧。”
温郁离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临出门前让小厨房准备早饭了,等回去正好吃,我娘那边不用每日请安,每月上旬、中旬、下旬,各去一次便好。”
元将离讶然地停下了脚步,不敢相信,“真的?”
“自然不会是假的,”温郁离微微一笑,“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人会束着你。”
大多女子嫁了人后便要晨昏定省,碰上爱磋磨人的公婆,更是日子难熬,虽然元将离早料到郡公府没人会欺负她,可是规矩如此松散,却还是不免喜悦。
她笑吟吟道:“那我每日晨起都要练武,也不用换时间了。”
两人边走边说,并肩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回去时,小厨房果然已将早饭做好,元将离又吃了一顿,她见温郁离也吃了不少,不禁问道:“你方才也没吃饱吗?”
温郁离摇头,无奈道:“有我爹在的时候,我向来是难以下咽的。”
元将离想着两人如今算是很熟悉了,便问出声来,“你和你爹关系不好吗?”
“不好?倒也算不上不好,”温郁离笑笑,“只是在我幼时,他可不是如今这么言谈温和的样子。他很严苛,一句诗背不好便要打手心,崇敬有才而无为之士,我还没及冠便去考了科举,还中了探花,他因我爱出风头而痛骂了足足一个时辰。”
元将离听得停下筷子,不敢置信,“如此严格吗?”
“冰山一角,”温郁离笑,“他对我寄予厚望,是个严父,不如你爹那般待你亲昵。”
元将离想起元佑,她七岁前还能坐在他肩膀上玩呢。
边州军营里也有对子嗣严苛的将军,但都是逼着他们练武,大家多是莽夫,对读书一道追求不多,不像温郁离这般,幼时便是人人称颂的鬼才。
她看着温郁离若无其事的面孔,默默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你多吃些。”
温郁离笑着吃下,用过饭,便带元将离去院子后的练武场。
这练武场被两米多高的高墙围住,空旷平坦,利于行动,纵边十分的长,尽头还竖了三四个箭靶。
温郁离道:“我和娘亲不知你习惯如何,还没怎么布置。”
元将离一见这练武场便觉得十分喜欢,背着手转上一圈,笑道:“已经很好了,我改日找人打上一套梅花桩,还能练练轻功。”
想起这个,她就记起自己的钩月刀和得月弓来——似乎还在嫁妆箱子里。
她手里痒痒,大步跑出去,“红叶!乳香!”
温郁离听到她渐远的脚步声,飞蝶一般,轻得已像施展了轻功,他低头浅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