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今日梳妆自要格外讲究,你们且等着吧,”元憧憬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他今日一身一身浅绿斗篷,像新春发的芽,年纪不大,说话的口气却着实不小。
五皇子笑着上前一步,“且等着是要等多久?小兄弟也要估出个数目来。”
元憧憬认出这是谁,却丝毫不怯,他眼珠子转了转,抱臂道:“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时辰。”
五皇子道:“你这小家伙,嘴倒是厉害得很,旁人梳妆都是几刻钟的功夫,到你这里,便以时辰来计数了?”他作势要往前走,元憧憬立刻像斗鹅一般展开双臂挡在门前。
他伸长了手臂,大喊道:“不行!你们不准进去!”
温郁离拉住了五皇子,笑问:“别说一两时辰,便是一两天我也等得,不过憧憬,是不是还有些别的法子,能请元姑娘出来的?”
这催妆之礼,自然是需要有“催”这一个字。
元憧憬不大乐意承认,被身后的表兄怼了下后腰,那表兄怕他真太嚣张了,抓住他手臂笑道:“这法子自然是有,那你们便做几首催妆诗吧,看看新娘子什么时候满意。”
温郁离沉吟两息,便抬头笑道:“温某不才,正巧得了一首。”
他停顿也未有,慢声诵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
最后一个“人”字落地,他扬了扬声,朝里面喊,“元姑娘,你可听见了吗?”
元憧憬跳脚,喊得更大声,“这才一首,姐你不许出来!”
一众人嬉笑起来,见小舅子不满意,嚷着让温郁离再作几首催妆诗。
元将离早就听见了。
从温郁离被元憧憬拦住开始,她便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能动弹,六十余岁一生安乐的老嬷嬷正为她梳头发,笑着说:“姑娘可要多等些时候,绝不能轻易便出去了。”
元将离抿嘴一笑,端详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孔,“头还没梳完,便是我想出去也不成。”
今日她一早便起来打扮、穿衣,眼下霞披在身,妆容精美,尚在梳头。
老嬷嬷手中握着玉梳,力道轻又稳,梳齿从她浓密的黑发间穿梭而过,口中轻声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四梳完毕,她望着镜中美人,郑重道:“姑娘,该为您绾发了。”
元将离神情也肃穆了些。
老嬷嬷是雍都出了名的吉祥人,这些年来,不知给多少新嫁娘梳过头。
她动作熟练,把元将离的满头长发挽起,梳得光洁,乳香在旁端着凤冠,老嬷嬷托起这顶金光富丽的赤金宝石花树凤冠,轻声道:“姑娘,您坐好,这凤冠便戴上去了。”
元将离抬头,那凤冠扣在头顶,肩膀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老嬷嬷小心地为她固定住凤冠,定定看着镜子里姣花照水般的美丽面孔,真心笑道:“姑娘光彩照人,这凤冠霞披上身,说是神仙女子也不为过了。”
元将离侧手,抚了抚凤冠上颤巍巍的流苏,笑着侧首,“多谢嬷嬷。”
老嬷嬷笑着,拿过一柄赤金包边缂丝团扇,“姑娘,您请拿好。”
此时门外的催妆诗已经做到了第四首,连五皇子都作了一首,却还是不见新娘子。
温郁离正要开口作第五首,便听到一声木门开启的“嘎吱”声,身后静了一瞬,而后,便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喧哗,“新娘子出来了!”
元憧憬气得撸袖子,嘟囔着:“怎么这么快?我还想让他再做个十首八首的呢。”
元将离手执缂丝团扇,没有露脸,经过元憧憬时侧头朝他无奈一笑。
元憧憬眼眶登时就红了,白嫩的小少年抿了抿嘴巴,又记着大喜的日子不能哭,只好跟上面前这帮可恶的人,和他们一道把元将离簇拥出去。
“元姑娘,”温郁离轻声唤道。
元将离谨记着老嬷嬷说不能露脸,应了一声,目光下移,从团扇下看到他绯红的靴。
他今日穿的是红,她穿的却是一身青绿,深青色霞帔上绣满精美的云霞鸳鸯纹,坠着长长的镀金坠子,她甚至能感觉到,走路时那些流苏般的坠子一摇一晃。
早晨的日光并不灼热,但只要有光,那嫁衣和霞披上绣满的金丝便迸射出亮丽光辉。
元将离不能低头看,否则自己的眼睛都会被金丝晃到。
她稍稍抬起一点扇子,恰好看见他腰间挂的一块玉牌,先是愣住,而后抿嘴笑了下。
温郁离听到她笑了,却不知她在笑什么。
他少见的紧张,手心发汗,心跳得也剧烈,将她请上装饰满珍珠彩绸的花轿,这花轿华美巨大,由八个肩顶红花的壮汉抬着,人坐上去一点不觉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