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安静了半刻钟功夫,一个丫鬟敲门,小心翼翼送上一碗汤药来,这碗汤药比以往少了一半,像是换了药材,不苦也不腥,散发出一股奇诡的幽香,令人莫名作呕。
元将离看着那碗药从自己面前过去,送进了床帐之中。
自白师傅治病,不喜有生人在旁。
他忙着给银针涂药,瞅了一眼那汤药,便仰起脖子喊道:“来个人,给他喂药!”
温夫人最先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刚掀开纱帘,就见自白师傅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手抖得厉害,那小丫头呢?让她来!“
“我来吧,”元将离轻握了下温夫人的手,绕过她进了床帐。
这碗汤药,离近了愈发觉得味道怪异,元将离给温郁离一勺勺喂进去。
自白师傅面前摆着一溜银针,针尖暗绿,不像是解毒的,更像是能一次毙命的剧毒。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按住他,别让他挣扎,老朽要施针了。”
元将离按住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对自白师傅点头,“好。”
自白师傅提气屏息,第一根针,便稳稳扎进了他脖颈。
刚才还平和沉静的温郁离身体骤然绷了起来。
“嗯——”他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又转而吞下,伴随着针尖没入身体,他的身躯像涂了胭脂一般变得红通通,青筋从身躯中绷出,紧得像下一刻就要炸开。
在腰腹处的一根青筋中,有个筋节一样的东西微微鼓起。
元将离下意识去看那鼓起的筋节,却见那筋节飞速移动,沿着青筋,往上冲去。
竟是活的!
她猛地一惊,心中又恶心又惊惧,这便是自白师傅说的蛊虫吗?
自白师傅显然正等着这虫子出现.
他神情严肃,指间银针连射,不过短短两息功夫,便往温郁离身上扎进十数针,他身躯红得更加厉害,像在开水里滚熟了一般。
温郁离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但是极力忍耐,没有挣扎。
那只藏在血肉里的虫子在他脖颈下冲撞半晌,却怎么也冲不上去,不安地四处乱转,而元将离只见得一个鼓起在血肉间涌动,就好像鱼儿在水里游一般。
狰狞又可怖。
自白师傅紧紧盯着那虫子,手中扎进最后一针,喝道:“把他扶起来!”
动作快过大脑,元将离一手揽在温郁离肩后,猛地将他抬起,小心翼翼没碰到他身上扎的针,再次低头,就见那蛊虫往下滑落,徘徊半晌,往他胸口游去。
自白师傅早备好了一把尖刀。
他一把抓住尖刀,刀尖锋利,在温郁离心口轻轻一划,乌红的血便涌了出来,随之出来的,还有一只通体血红的小虫,混在血液之中,很难分辨。
它被鲜血冲出来,还想往回爬,被自白师傅眼疾手快,拿手帕一抹,兜了进去。
蛊虫在手帕里滚动,自白师傅赶紧松手,将它狠狠掷到地上。
被血液浸脏的手帕摊开,露出里面一只血红虫子,它生着短短触角,表皮像是透明的,好似能看到里面喷薄的血肉,这番恐怖景象,让元将离从尾椎骨升起一阵麻痒。
她移开眼,再转过去时,就见那蛊虫趴在原地不动,“滋滋”冒着白烟,好像着火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愕问道。
自白师傅示意她把温郁离放下,厌恶地盯着地上慢慢缩小的蛊虫,冷声道:“这种蛊虫只能寄生在人的血肉里,只要一离开,便会融化成一滩血水,直接消散。”
元将离一愣,而后便是大喜,“这蛊虫便是驱除了?”
自白师傅鼻腔哼了声,“蛊是驱出来了,但毒可还没,还得吃好一阵子药呢。”
元将离听不进他的话了,如今,她满脑子都是“温郁离活下来了”这句话,她高兴地有些鼻酸,而床帐外的永安郡主和温夫人,登时痛哭起来。
温夫人和永安郡主哭着跑进来,元将离放平温郁离的身体。
自白师傅收拾银针,在药箱里翻动半晌,远远朝她抛过来一个青花瓷瓶,“给他上上药,别好不容易虫子弄出去了,再流血过多而亡。”
元将离伸手接过药瓶,便要出去找丫鬟要干净棉布。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转头,和温郁离无焦距的眼对视上,对方虚弱地朝她微笑,元将离不大懂这个笑里的全部含义,只当是高兴,于是便轻声道:“我马上就回来。”
温郁离这才松开手,转而面向哭得一塌糊涂的母亲和妹妹。
“我没事了,别哭,”他哑着声音安慰道。
元将离捏着药瓶和眼睛微红的五皇子擦身而过,再回来时,手中多了卷干净的白棉纱。
这种棉布织得松散,轻薄又透气,很适合包扎伤口,她回来时自白师傅已经不在房中,云溪手里端了碗药,正给温郁离小心地喂进去。
温夫人揽着永安郡主站在一边,见她回来,红着眼对她道了声“谢谢。”
是在谢什么?元将离脑中飞过这个想法,笑笑没有追问。
她虽不懂医术,可大抵是因为从小练武容易受伤,包扎伤口反倒非常熟练,把药粉抖到刚刚止住血的伤口上,便利落地扯出棉纱,在温郁离胸口绕了四五圈。
永安郡主不好意思看,温夫人是不敢看,她刚上药时便躲了出去。
只剩下五皇子静静站在一旁,等她上完药,才道:“元姑娘果真不俗。”
在今日以前,元将离和五皇子从未说过话,见他突然开口,诧异地望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