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离低头察看他的伤口,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笑。
她疑惑抬头,温郁离垂首看她,眼带笑意,缓缓道:“我只是觉得眼下虽然落魄,但元姑娘能如此安慰我,我也不该再矫情了。”
元将离似懂非懂,又低下头去看他的伤口。
他手臂上的确有许多划伤,细长红肿,元将离拿着金创药,小心地抖着药粉上了药,没有干净棉布,她只好从自己的里衣上撕了一截,包扎伤口。
温郁离听见布匹撕裂的声音,敏锐开口:“你在撕什么?”
元将离“唔”了一声。
拿里衣布料给人包扎听起来过于暧昧,她想了想,含糊道:“撕点衣服给你包扎。”
温郁离又沉默下来,慢慢咬着那块湿了的肉干。
温郁离身上的伤口多而小,握住他手臂上药时,元将离又看到他左手背上一块淡淡的烫疤,她看了两眼,就放下他的左臂。
“还有右边,”她提醒道。
温郁离大抵是手上和小腿的伤最重,衣袖的布料都被树枝划成碎布,透出淡淡血色,元将离帮他的右臂上完药,不禁看向他的胸口。
那里有一大片蔓延开的血色,被雨水浇得晕开,但不像是他自己伤的。
不然这种要害受伤,温郁离早就坚持不到现在了。
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的胸口没有伤吧?”
温郁离一怔,想起新鲜热血喷涌得满身满脸的触觉,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触了触湿漉漉的胸口布料,“有很多血吗?大抵是刺客的。”
刺客的血,怎么能喷到他身上这么多?
元将离心中疑惑,悄悄比划了下那片血迹的面积,这么多血,难道是死时倒在了他身上?她看了温郁离苍白俊秀的脸,总不会是他自己杀的吧?
想不明白,元将离也没有在意。
她把油纸包里的几块肉干都掏出来,只叹自己没再多拿一些,她挑了块看着干净的一根小木条,插进肉干里,在火上慢慢地烤炙。
这些肉干也被打湿了,恐怕口感不好,但温郁离已经把她方才给他的那块肉干吃完。
热腾腾的微焦肉香慢慢蔓延,两人心神疲惫,谁都没有开口。
元将离把烤好的肉干递给温郁离一块,自己拿着一块,一边用牙齿撕下紧实的肉丝,一边慢吞吞咀嚼,脑子里想着白日赛马场刺客的事情。
温郁离突然问:“我听清友说,你回雍都已有很长日子了?”
“唔,”元将离想了想,“起码两三个月了,怎么了?”
“我只是问问,”温郁离微微一笑,手里捏着那块肉干没有吃,转过头,一双清澈的丹凤眼望着她脸的方向,纵然头发散乱脸上带伤,也不让人觉得丑陋。
他看着脆弱得有点可怜——元将离想。
温郁离似乎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还是往日那般温润和煦,轻声道:“还不知道侍卫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时间还很长,我们来下棋?”
“下棋?”元将离讶然,“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我们怎么下棋?”
“下一场没有棋盘的盲棋,”温郁离笑笑,“我知道你记忆力很好。”
元将离没有否认,想了想,便答应了。
两人便并肩坐在这破败的小庙里,对着一丛金红暖热的火堆,你一言我一语的下起棋来,围棋横纵19路,361个交叉点,越到后边,口述的难度就越大。
两人却没有一个叫停的。
元将离目视着灼灼火光,瞳仁却比那火光更亮,甚至身体也不觉得冷了。
她再次说了一个落子方位,温郁离紧跟其后,两人一来一回几十招,终于再次陷入了僵局——接下来的每一子都可能会决定落败。
元将离沉思两息,缓缓说了一个方位。
温郁离这次沉默很久。
他感受着面上微微的暖意,笑意坦然,“我输了。”
元将离顿时欣悦起来,她转过头看温郁离,丛神色到声音都透出一股兴致勃勃的兴奋,“你这次的棋路怎么有点耳熟!是什么我看过的棋谱吗?”
温郁离不假思索,“是《草木遗谱》,你也看过吗?”
“《草木遗谱》?”元将离更加惊讶,甚至称得上惊喜,“这不是百年前流传的棋谱吗?听说只剩孤本,我托爹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原来在你那里?”
“我收藏了许多棋谱藏书,其中不乏孤本,”温郁离笑道。
对爱棋的人来说,他这句话不亚于说他那里有绝世宝藏,元将离很想借来看看,却又想着很多藏书家不喜借阅,一时间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温郁离却先一步温声道:“若你想看,改日来郡公府找我便可。”
元将离好似被天大的馅饼砸到头上,她有点不敢置信,“真的可以吗?”
“自然,”温郁离说完一顿,又道:“我母亲和清友都不喜下棋,你若是能来,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像《四方谱》、《原青独谱》之类,我那里也都是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