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在了尘的神像前坐着,他在等人。
夜深了,和尚大都回屋休息,整个神殿里人烟稀少,比起白天,安静太多。
于观南赶来时,除了满屋子的香火气外,已经见不着一个人影了,他穿过红木桥,缓缓走了过来。
空气中有雨后竹林的清香,是了,方才下过一场雨。
新年过后,偏殿的对联也换了新,灯笼从原先的七彩琉璃换成了锦绣画扇,印在红彤彤的布料上,很是好看。灯芯也换了,比之前更新更柔,风一吹,就如柳絮般散开。
他到殿外时,脚步放得很慢,看着了尘的神像,心里好像静得很,没有了来之前那么慌忙的神色和心情。
无妄原本敲着木鱼的手停了下来,一手掌于身前,“阿弥陀佛。”他睁开眼睛,“于公子,你来了。”
于观南找了一个草团子坐了下来,“你知道我会来?”
无妄没有回答,反而道:“生常苦,死常乐,莫悲,莫悲。”他看着于观南轻笑一声,“不如与飞鸟相拥,不如行尽人间烟火。”
“你知道我来干嘛?”
无妄默然,他自然是知道的。
许久他道:“公子喝酒了。”
于观南一向坦然,“对。”
无妄敲了几下木鱼后停了下来,“挺好,既然有所决定,那便去吧。”
于观南心中有苦,许久终于问道:“大师,如若我是最大恶极之人,该受什么样的刑罚?”
无妄抬了抬眼皮,而后叹息道:“公子何必执着以前的事情不放手,有些事,并非就是你做错了,而是环境和人物的不确定性。况且,于公子该受的罚,不是已经受了么?”
他连这些都知道。
“今生愿意赎罪,但也想赎罪明白。”
于观南想知道九百年前太商国灭的真相,他隐约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无妄道:“如果心中有疑问,那就去寻找答案,如果找不到答案,那重新思考问题,重新出发。”
“……多谢。”
于观南看着了尘的神像,他有许久没见到这位神仙了,他这辈子还会有机会吗?
“我还真是,想见一见他了。”如果还可能的话,他真的要见一见了尘。
无妄将木鱼收了,合着双掌,“了尘上神早已陨落,这已是九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果然没猜错。这世间已经没有了尘了。
窗外的竹子沙沙作响,比菩提山吴净山种着的紫斑竹长得高很多,而且没有受红月影响,依旧很苍翠,被风吹起时,犹如一张云香帘。
终归是痴心妄想,不知好歹,不合时宜,一枕槐安。
他再也见不到了尘了。
“檀香于公子需要吗?要的话可以带走,路途遥远,也能解些愁闷。”无妄道。
他果然知道的。
或许从早之前他来偏殿等他时就知道了,他们佛家子弟总是能洞察一些有关事情,十有八九都是对的。
佛家子弟,最忌六根不净,他一朝入佛,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他看上去不大,约束行为方面却远超前人,所悟的东西也都铭记于心。
“那我就先谢过大师了。”于观南整理好情绪回过神来道,“今日前来打扰,不好意思了,我是来告别的。”
于观南看着了尘的神像,“我来看一看这神像,毕竟他是我曾向往的人。”
“你能同我讲讲他的事迹吗?虽然对于神仙我多少有些了解,可是对于他,了解得不够。”
于观南知道了尘是一个喜欢收集精美物件儿,稀奇物件儿的老神仙,清心寡欲,清清白白。是世上无数不多为苍生着想的神仙了。他温和如风,从容自若,但他是世上最孤独的神仙,孤寡老人独守东南海上云霁山那么大的天地。
可是不够,如今这人在他心里待了九百年,好不容易碰到个他的信徒,倒是想听听他在凡人眼里的样子。
“他功德无量,救人无数。”无妄说着话时不带半点玩笑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