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微眯,因染血而红艳无比的唇邪邪一弯,身上黑袍浸饱了鲜血,宛如个地狱爬出的修罗恶鬼。
剩下的那人抖着腿,气势十足地发出一声长啸,然后丢下刀朝反方向逃了。
小白藤嗤笑一声,也将砍刀丢到了地上,他浑身脱力,已到了强弩之末,若是剩下的那个人没被吓跑,他未必还能站在这里喘气。
他长出一口气,靠着墙慢慢坐下歇息,一坐下,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算算时间,嬷嬷和黄双也该到了,于是他头一歪,就这样餍足地睡着了。
黄双跌跌撞撞地赶到小巷,最先入目的就是刺人的血红色,大片大片的血红色,血泊里靠墙坐着一个黑色身影,小小少年垂着头闭着眼,脸色纸一样白,呼吸还有,不过比平常弱了很多,而且很乱。
“小白!小白!”黄双六神无主,拍拍他的肩试图唤醒他。
这一触碰,浸饱血的黑袍把他的手都染红了。
小白藤听得见黄双在叫他,但他刚打了一架,累得很,实在没力气回应,干脆忽视他的声音继续睡了。
黄双啐了地上两具死尸一口,赶紧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止血,开始检查他的伤口,他一扶,小白藤怀里剩余不多的梅子稀里哗啦顺着衣襟破口滚了一地,梅子被那一刀剁得奇形怪状,又裹了血,看不出是什么,黄双被这堆奇形怪状的玩意吸引,一下发现了胸膛那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们同样修习雁寒心法,身上差不多的冷,但此时他摸着小白藤的脖颈和手腕,只觉得温度比自己的手还要低几分。
看来这满地鲜血小白藤贡献了不少,黄双把巷口捡到的外衫披回到他身上,抱起人直奔医馆,急得就差撞墙了。
人要是死了,一百个他都不够大公子砍的!
到了医馆,小白藤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就是人昏昏沉沉的,发起了低烧。他身上的衣服□□涸的血液粘在了伤口上,郎中用剪刀又是剪又是剔,弄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把衣衫从他身上剥离。
除了胸口的刀伤,他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和擦伤,这些并不严重,清洗上药后等待痊愈即可,惟有胸口那处又长又深,需得缝合才能上药。
处理完小白藤身上的伤口,郎中又煎了汤药给他灌下,他年纪轻,从小习武身体底子又好,服下药很快烧就退了,呼吸也平稳下来。
一旁的黄双仍是急得不行:“他怎么还不醒?年纪这么小,受这么重的伤会不会丢命?”
这种问题他问了无数次,郎中回答了好几遍,不免有些烦躁,嘴也毒起来了:“人就是睡着了而已,他年纪轻,身子也不弱,怎么可能说死就死?我劝你也别太急,若真那么严重,我还折腾什么?直接让你抬回家准备后事多好。”
黄双拳头一紧,强忍下没把这晦气的郎中打死,郎中不紧不慢地擦干手,坐到桌前写了张药方:“人可以接回去了,回了家按时用药,药方上的内服,外用药前头有配好的卖,用药期间忌活动,忌食发物。”
黄双谢过郎中,到前头抓好药,然后喊来白四一起雇车将小白藤运回了家。
他没有让兰花跟着,兰花只能先行回家料理家务,过了中午饭菜都凉了,还是不见人回来,她等得心焦,又跑回巷子去找,巷子里找不见,就再跑去黄双的馄饨馆子找,一圈下来无所获,她都快急疯了。
在家坐立不安地等到天擦黑,她才听见前院门响,打开门,黄双和另一个人抬了块门板进来,小白藤身上盖了件不属于他的衣服,脸色和平日里一样苍白,不知是死是活。
黄双见她要哭,不耐道:“少爷还活着。”
能被抬回来,是活的又能好到哪去,自己一点私事累及少爷如此,她万分惶恐,不知何以为报。
安置好小白藤,白四就离开了,黄双关上房门来到廊中,开始责问兰花发生了什么。兰花泪如泉涌,一五一十地比划着说了,说毕又问起了小白藤的伤势。
“少爷没事,死不了,养养就好了。他杀了两个人,又少不了要见官,麻烦得很,你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官府。我劝你趁此机会跟你那男人和离了,再有下次你就自己撞刀吧。”黄双心里有火,说话冷声冷气的。
兰花猛点头,不用他说,她也决定要和丈夫和离,口头断绝关系终究是说说,眼瞅着白鹭一死他就出来作妖,再往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事。
正说着,他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白藤从屋内走出,脚步还有些虚浮,他略显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夜色的衣衫上,衫下肌肤与裹伤口的白布一色,斑斑血迹自伤处渗出,给这具看不出生机身体添了一点活气。
今日是个极难得的晴天,月亮胖嘟嘟的,莹白明亮,照得他的眼瞳有如海水,泛着星星点点的粼光。
黄双往回轰他:“少爷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往后可不许再打架了!,你知不知道这次有多凶险?你那血流得……”
小白藤不以为然:“这不是没死?”
“少爷,这不是死不死的事……”
兰花抱住他开始痛哭。
小白藤一下浑身僵直起来,别别扭扭地想把她推开,无奈她抱得实在紧,他受过重伤正值虚弱,还真没有足够的力气挣脱出来。
他一挣扎,兰花反而自己松开了,抹着眼泪不好意思地比划:“少爷身上还有伤,我莽撞了,我不该抱少爷,不该惹出这么大的事……”
她比划得有些乱,小白藤知道她内心自责,出言安慰道:“即便今日的人不是嬷嬷,我也未必会袖手旁观。”
兰花还是哭个不停,黄双和小白藤两个人都不擅长安抚女人,沉默半天,小白藤转移了话题:“明日嬷嬷记得帮我带包糖莲子和蜜腌梅子回来,再做些桂花糕。”
兰花还没应,黄双就开口了:“少爷还伤着,少吃些甜食吧。”
小白藤的眉慢慢挑起,显然是极度不悦,一动怒,胸口起伏加剧,伤处又涌出血来。
那两人一齐慌了神,赶紧扶住他让他回去躺下,小白藤挣开他们的手,不顾流血的伤口,目光阴戾地投向黄双:“比起我吃什么,你更该想想明日怎么应付官府。而且还有一个人跑了,没来得及杀他,查清楚他去哪了,伤好了我要亲自报仇。”
他是听见黄双在外面吵嚷才强撑着起来的,站了这么久又说了许多话,伤口早崩裂了,严重的失血和痛楚令他眼前发花,吩咐完这句便转身回了房,重重拍上房门。
刚关上门,一阵强烈的晕眩险些致他摔在地上,摸索着到床上躺了,他又没了困意,捏着拳闭着眼,一点点回忆下午的事。
才三个人就能让他受这么重的伤,看来还是不够强,差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