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越来越粘他了,瑟林意识到。
就像现在。
午后的阳光透过书房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厚重的地毯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色。
巨大的懒虫沙发有一整面墙的宽度,柔软的靠垫让军雌陷在里面,腿上却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重量。
阿莫靠在那里。
少年不时滑动面前的光屏,上面正投影着军雌分享给他的军事文献。他的目光专注,完全沉浸在阅读中,仿佛这个姿势再自然不过。
然而一开始当然不是这样的。
半个小时前,瑟林在整理第四星系查获的实验室资料,那时阿莫还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抱着自己的膝盖。
但是渐渐地,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军雌的方向倾斜,黑色的发丝蹭过他的手臂,却好像完全没察觉似的。
瑟林下意识地想挪开,又不舍得打扰少年的好兴致。
于是,先是肩膀轻轻相触,然后是整个虫都靠了过来,最后,像是寻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这样顺势枕在了军雌的腿上。
从他们的身体有接触开始,瑟林的理智就几乎被那点重量占领了。
算不上沉,可偏偏叫他从指尖到脊背都紧绷着。他们之间唯一称得上是阻隔的,那薄薄的衣料,也根本无法阻止那点微妙的温度从那一片肌肤蔓延到全身,是一种平静的折磨。
他垂眼看去,少年的发丝擦过他的腰腹,柔顺又无害。
这一刻仿佛只是偶然,一个无意间的依靠,他不能,也不该从中读出任何多余的意义。
可膝上的重量一直没有消失,反而在每一次呼吸里,变得愈发清晰。
他觉得自己正安静地被某种情绪俘虏,却又不愿意承认,因为那是这场无声角逐里最后的防线。
瑟林抬手揉了揉眉心,心想,这可真是个麻烦,比属下的报告里说对那个神秘博士的抓捕失败还要麻烦。
但他没有推开。
直到,他注意到一点不对劲。
“躺着看,光屏还离这么近!眼睛要不要了?”
“唔——”阿莫猝不及防被拧住耳朵,条件反射地偏头扭向军雌的腰腹侧,想借此躲开对方的手。
瑟林被他这小动作气笑了,干脆松开耳朵,转而掐住他的下巴把他扳回来:“你现在知道躲了?起来!”
少年不情不愿地坐起身,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含混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军雌料想不是什么好话,赤褐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慢悠悠地拖着尾音问:“嗯?说什么?”
话音刚落,阿莫就倏然转过头来,眼里那抹深绿色在背光处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亮。
少年直直地望他,声音又急又响:“我说,我就是想和你靠在一起!”
一句话丢下来,不见半分迟疑,只有大胆。
瑟林一瞬被这毫不掩饰的亲昵噎住,像是一颗小石子,轻巧却精准地落进心湖里,涨出熟悉的热意。可他下意识地拒绝去看那圈漾开的涟漪,把什么浮起的东西往深处按。
……别当真。
只是一句玩笑,只是年岁尚轻的雄虫一时兴起的小任性而已。
他心里莫名暗恼,这小狼崽子。
迎着那眼神,军雌只能色厉内荏地去捏少年脸颊的软肉,脱口而出道:“又不是不让你靠!就叫你换个姿势!”
阿莫瞥他一眼,这下换成了头直接枕在他的肩上。
于是距离更近了,温热的呼吸随着他的靠近一同送来,发丝滑过瑟林后颈的皮肤,那里慢慢升起一层更加难以驱散的热意。
但是这一次,他既不敢细察,又更不愿放走。
瑟林一瞬间不知道该不该后悔了,他微微绷了下肩,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是错觉吗?怎么觉得少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耳后的呼吸声和触感清晰得过分,大摇大摆又气焰嚣张地要占据他全部的感官。
军雌闭了闭眼,完全没发现肩上的少年悄悄弯了弯唇角。
阿莫默默数着,从今天来算,军雌揉了他的头两次,拧了他的耳朵一次,捏了脸一次。
他很满意。
那种在垃圾星时才有的,只属于他们俩的,安稳又亲密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果然,第二步也很有效,让他习惯你,让他靠近你,让他…离不开你。
然而瑟林明天就要离开他。阿莫此刻冷着脸,不满地想。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军雌陪他进行了一次全面的复检,从旧伤到虚弱期后的隐患,连带着他的视力都没有放过。
“恢复得很好。”军部的医生翻看着检查结果,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看来这几天休养得很充分。”
瑟林显然对此很是满意,一只手点开星环的备忘录记下医生的叮嘱,另一只手还不忘有一搭没一搭地撸少年的脑袋。
阿莫被各种繁杂的检查搞的没精打采,趴在医生的办公桌上任由那只手作乱,直到他听见军雌说:
“我已经把这几天的食谱都录给家居系统的智能管家了,以后中午我不在家的时候,它会按程序帮你准备午餐的。”
少年蓦然扭开了脑袋,抬头望向军雌。
瑟林的手摸了个空,疑惑地低头看他,话里却没停下:“晚上如果我回来晚了,晚餐也是。”
但阿莫完全没在意这些,他捏紧了手,仰着脸问:“你又要去哪儿?”
瑟林愣了一下,笑起来:“我要去上班啊,我的休假结束了。”
他的眼底却掠过一丝暗芒。
原本只是整理资料的话并不需要特意请假,但为了照顾少年,他还是这样做了。现在雄虫的情况稳定,那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阿莫意识到自己有点过激了,但他还是紧张地眨了眨眼:“去军部上班吗?”
“是啊。”
军雌的手又盯上了那柔软的耳垂,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似乎在警告什么:“不过就算我不在家,你也别想耍滑头。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小管家都会记录得一清二楚。”
少年乖顺地回答:“我会好好吃饭的。”
他紧接着又执着地问:“那你晚上几点回来?”
瑟林松开手,踢了踢少年的小腿,示意他检查结束了可以走了。
他一面跟医生打招呼离开一面随口答道:“不确定,正常是七点吧,但如果有特殊情况就说不准,会晚很多。”
阿莫慢吞吞地起身,心里暗暗算着:那岂不是说一天里几乎大半时间,他都不能和军雌在一起?
他的肩膀悄无声息地耷拉下几分,语气很是失落:“那我要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瑟林正念叨着少年要早点休息,不许贪玩,乍然间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哭笑不得,再次意识到小猫的粘人程度:“哪里是好久?明明每天都能见,除了我要出……”
话说到一半,他却忽然收住。
少年脸上的喜怒哀嗔再明显不过。
一向神采飞扬的眉尾垂落下来,澄澈明亮的绿眼睛此刻被浓密的睫毛半遮,暗了色,像是有薄雾弥漫在湖面上,原本灵动的水光都被压在了雾下。
他想,他不能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否则那雾里就该下雨了。
也许是因为他模糊地意识到,少年很不想听到那个词,出任务。
于是军雌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我要上楼去见一个同事,你……”
他们走到了电梯口,阿莫垂着眼,摁下按钮打断他:“几楼?”那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
瑟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顶楼。”
他们没再说话,封闭的电梯里,军雌忍不住去瞥少年,却只能看到对方淡漠平静的侧脸。
他突然觉得,即便他没说完,少年也听出了那些未竟话语的言外之意,他的小狼崽从毛茸茸变成了湿漉漉。
顶楼一整层都是一间实验室,采用了严格的分区设计。
刚出电梯就能看到一条洁白的长廊,两侧是一间间被隔开的独立研究区。每个区域都有各自的门禁系统,上面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空调送来微凉的气流,带着某些试剂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最尽头是一间办公室,磨砂的玻璃后隐约可见一只虫穿着研究服的身影。
这种异样的干净让阿莫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瑟林注意到他的不适,曲指刮了下他的脸颊,缓声安慰道:“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一下。”
阿莫闻言看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