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兴奋地指着一串组合：“晚上35号垃圾场的2号投放点，那是投放大型废品的！”

那张总是冷漠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雀跃：“晚上去吗？”

他墨绿色的眼睛里映出军雌的笑：“好啊。我罩着你，没有虫敢抢你的。”

那双眼睛里顿时有光芒跳跃起来，像是春日最顶梢的那片绿叶，随着整片森林的绿浪而涌动。

夜幕低垂，35号垃圾场笼罩在一片暗色中，有零星的身影在废品堆中穿梭，搜寻着可能值钱的零件。

不时有争执声从黑暗中传来。“这是我先看到的！”“滚开！”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响，但很快，这些声音就淹没在夜风的呜咽中。在垃圾星，这样的争斗再平常不过。

阿莫和瑟林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2号投放点的深处。这里刚刚投放过废品，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和机油的气味。

“那边。”少年压低声音指了指一片相对偏僻的区域。

那里有一片巨大的阴影，是一艘被损坏的星舰残骸。一般的拾荒者都懒得去碰这种大家伙，但这正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舰体已经被肢解了大半，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管线和设备。阿莫在残骸前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裸露的线路。

“能量室应该在这个位置。”他找到舰体侧面一个被半掀开的舱门，“但是要从里面过去。”

瑟林打量着那个狭窄的入口。

其他拾荒者显然也觉得这种事情太过危险，宁愿在外围翻找容易得手的零件。星舰残骸年久失修，里面的架构可能很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遇到危险。

“要不你在这儿等……”他的话卡在半途，因为阿莫已经熟练地钻了进去。

军雌连忙跟进去，一把拽住少年，不由分说：“你跟在我后面。”

阿莫似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瑟林直接把这个看作他同意的标志，径直往前走了。

舱室内部狭窄而黑暗，他们不得不弯着腰前进，脚下偶尔传来金属板摇晃的声响。

“当心头顶。”军雌轻声提醒，伸手扶了一下快要掉下来的管线。

他们沿着舱室的通道往里走，他甚至不需要停下来辨认方向，显然对星舰的构造极为熟悉。

忽然，他眼睛一亮：“找到了。”

能量室的舱门已经变形，他们费了些力气才把它撬开。借着从破损外壳透进来的微光，瑟林看到房间中央的能量核心已经被破坏，但在一侧的控制台下方，两个完整的能量稳定器还固定在原位。

阿莫正要往前走，瑟林已经伸手按住了他：“你别动。”

他总觉得今晚这只小虫格外冲动，小家伙以前自己拾荒时也这么一根筋吗，那能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

少年听话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军雌腾出空间。

瑟林仔细查看着稳定器的安装结构，手指在连接处游走，像是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巧的军用多功能刀。

阿莫已经帮他照好了灯光。

昏黄的光线下，军雌的动作又快又稳。他先是拆除了外部的保护罩，然后用刀尖挑开几处精密的卡扣。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既不会损坏零件，又不会触动可能存在的能量余波。

“你好熟练。”阿莫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说。

瑟林轻笑了一声，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你以后也可以这么熟练。”

他的手上动作不停，“这种稳定器得多处理几道保险装置。”

他指了指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看到了吗？这里还连着一根细微的能量导管，如果直接强行拆除，残余的能量会立刻释放出来。”

阿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难怪之前有时候找到类似的装置，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拆卸时就意外报废了，他上次是真的运气好。

军雌又花了几分钟，终于将最后一处接口解除。能量稳定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整个装置都松动了。军雌小心地将它取下来，递给阿莫。

少年郑重地接过来，把它仔细地用软布包好，放进背包最安全的位置。

然而瑟林没有站起身，他冲阿莫招了招手：“还有一个，你要自己试试吗？”

他的笑声在黑暗的静谧中格外清晰，回荡在少年耳畔：“是你两周的口粮呢。”

他递过那把小刀。

那是阿莫见过最锋利的刀，刀尖反射的泠泠冷光似乎都能划破空气。

但是也许是因为昏黄的光线，也许是因为刀柄上军雌的余温，他感到有股奇怪的暖意蔓延进他的血管，他的心脏，他的呼吸。

当他完整地拆下第二枚稳定器时，军雌打了个响指：“我还是很有耐心当老师的嘛。”

少年关掉了照明灯，又悄悄抿起一个笑。

瑟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吧。”他好像又想起什么，“这把刀送你了，收徒礼。”

他有些埋怨似地说：“至于拜师礼，我说了算。你回头要把这个稳定器换成罐头，不许再吃营养棒了。”

看到阿莫张嘴要说什么，他又立刻道：“营养剂也不行！怪不得你长不高。”

少年捏紧了那柄小刀，他的体温已经盖过了军雌的，但是之前的热意仍然把他的心脏烫出一个小窝，然后拘在那处，像一碗脉脉的蜜糖水。

他舔了下嘴唇，抬头看向军雌的眼睛，是蜜糖的颜色：“那我还想换一小袋糖。”

他想尝尝糖的感觉，甜的感觉，是不是他现在，心上的感觉。

瑟林忍不住笑出声，他伸手去接少年肩上的背包：“嗯，你换，你想换什么就换什么。”

他们原路返回，从狭窄的舱室里钻出来。夜色更深了，而垃圾场里的拾荒者却不会变少。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军雌突然停下脚步，阿莫也察觉到了异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虫不安的寂静。

阿莫低声说：“有虫跟……”

他还没说完，瑟林冷声道：“七只。”

话音刚落，黑暗中就传来一阵窸窣声。几道身影从废品堆后闪出，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只体型魁梧的雌虫，手里握着一根布满尖刺的金属棍。

“在那个破星舰里待了那么久，看来是找到好东西了。”他发出沙哑的笑声，“不如分给我们一点？”

瑟林不动声色地把背包交给阿莫，挡在他前方，声音里的笑意慵懒：“你们确定要动手？”

那群虫显然没把两只穿着破旧的雌虫放在眼里，纷纷掏出武器，狞笑着向前逼近。

瑟林只是轻轻“啧”了一声：“真不凑巧。”

他拉下头上的兜帽，赤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我今天本来心情还不错的。”

“少废——”领头的虫话还没说完，瑟林已经横扫向前，对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倒在地。同时，他另一只手抓住倒下的虫的武器，反手就是一棍。又一个虫捂着大腿跪倒。

另外两只虫举着短刀冲上来，军雌轻巧闪过，一把抓住其中一只虫的手腕，借力将他摔向同伴，两只虫顿时滚作一团。

阿莫看着瑟林矫健的身影，军雌的战斗风格依然优雅而致命，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没有丝毫多余。

余光里，竟然有一只虫举枪瞄准了瑟林的侧面。阿莫一个箭步冲上前，抄起地上的废弃金属棒就朝那虫的手腕砸去。武器应声落地，但那虫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刀反击。

少年灵活地闪身，同时一脚踢向对方的膝盖。那虫吃痛后退，他借势欺身上前，手里的金属棒直取咽喉。

他没注意到另一个虫被瑟林撂倒的虫已经爬起来，悄然接近。

等他察觉到危险时，那虫手中的铁链已经狠狠抽在了他的后背上。剧痛让阿莫一个踉跄，他强忍着没有倒下，反而借着这个动作翻身躲开了紧随而来的第二击。

然而刚才那一下已经让他的动作迟缓了几分。趁他立足未稳，铁链又一次呼啸而来，这次直接抽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莫咬紧牙关，想要借着废品堆的掩护拉开距离，但背后的疼痛让他的反应慢了一拍。

千钧一发之际，瑟林几乎是瞬间出现在阿莫面前，稳稳接住了再次袭来的铁链。

军雌的声音里慵懒不复，而是刺骨的寒意。

“我的虫，你们也敢动？”

铁链另一端的虫还没反应过来，瑟林已经猛地一拽。那虫失去平衡要向前摔倒，军雌欺身而上，一记膝击重重顶在对方腹部。

那虫痛苦地弓起身子，但瑟林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就是一记手刀劈在后颈。

剩下的虫见势不妙想要逃跑，却被瑟林闪身拦住。他们甚至来不及举起武器，就被军雌毫不留情地撂倒在地。

等解决完所有敌人，瑟林立即转身查看阿莫的伤势。少年靠在一堆废品上，呼吸有些急促。

“别动。”瑟林按住他想要站直的动作，仔细检查他的后背。虽然衣服还完整，但他能感觉到少年的肌肉在微微颤抖。

他眉头皱紧，夜色和怒意让他面庞看起来更加凌厉了几分：“伤得不轻。”

下一秒，阿莫听见他说：“我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