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宣应该早有预谋。"他指尖轻叩案几,"先前岭南瘟疫一事中贪污的王郎中,怕是他的人。王郎中勾结杨子衿,毒害我父王,引你我前去北疆,他借此机会谋反。"
屋内突然安静,只剩下窗外的雨声。
围坐一起的三人与李宣的关系都不一般,吴泽尤为难受,他是李宣的伴读。他们从小就一起玩,李宣幼时很是讨喜,小孩活蹦乱跳的场景仿佛还在他眼前。
吴泽攥着茶碗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十年前那个春日,六岁的李宣拽着他的衣袖,非要他教射箭。小团子似的皇子跌跌撞撞地拉弓,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去,却正中靶心——原是吴泽在身后扶着他的手。
"阿泽哥哥最好了!"小皇子转身扑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那时的李宣,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后来宁清远入京,李宣开始缠着这位北疆世子,不黏他了。每次他和宁清远比试,李宣总会幽怨地站在一旁,既怨他抢走宁清远,又怨他冷落了自己。
后来连骑马也不要他教了,跑去对着宁清远撒娇。
不过,即使偶尔因为宁清远而彼此暗自较劲儿,依旧没有改变他们的关系。在他眼里,李宣始终是个小孩。
在李宣被皇帝下令流放岭南的第二日,吴泽还去看了他。十六岁的皇子哭得像个孩子,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我不想走……阿泽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帮我和父皇求求情……我不想去岭南,不想离开你们……"
李宣小时候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是个倔强又可怜的小孩。
他们相识于一场皇家宴会,五岁的李宣可怜兮兮地说:“阿泽哥哥,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六岁的李宣抱着布老虎,仰起稚嫩的小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阿泽哥哥,为什么我没有娘?”
七岁那年,李宣在御花园里摔破了膝盖,在太医处理伤口的时候倔强地没有哭,却在他来的时候瞬间落泪:“阿泽哥哥,好疼!”
八岁的李宣和他关系愈发亲近,爱撒娇:“阿泽哥哥,陪我去城外玩。”若是他不答应,或者迟疑了,就能见到小殿下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
九岁那年,皇帝因为李宣的功课大发雷霆,小皇子红着眼睛说:“阿泽哥哥,父皇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他。”可第二天一早,还是巴巴地跑去给父皇请安。
十岁的李宣对他说:“阿泽哥哥,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不想待在皇宫。”小皇子明明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委屈的表情,他却能感觉到小孩的难过。
李宣十一岁那年,宁清远入京。李宣跑来见他,眼睛亮晶晶的:“阿泽,新来的世子好漂亮,我喜欢他。”
十二岁的时候,李宣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带着哭腔:“阿泽,你总是和我抢清远哥哥,我讨厌你。”
十三岁的李宣对他吐苦水:“阿泽,好多人喜欢清远哥哥,怎么办?”
十四岁,李宣得意地说:“阿泽,我比你高了。”
十五岁的李宣在喝醉时对他说:“吴泽,你也喜欢宁清远,对不对?”少年攥着他的衣领,眼神凶狠,“他是我的,你不许抢。”
十六岁的李宣对他说:“吴泽,你也想像许扶青一样,被关进地牢里吗?”
……
许久,吴泽才开口,声音沙哑:"殿下,如今……该当如何?"
""吴泽?"宁清远的声音带着犹豫。
吴泽抬起头,看着宁清远欲言又止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滴进了茶碗。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却蹭得满脸泥水:"属下失仪。"
李赫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锦帕递过:"无妨。"
吴泽接过锦帕,"谢殿下。"
宁清远望向窗外渐歇的雨势:"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前往北疆求援。李宣虽挟持圣上,但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必有忠良之士暗中观望。"他看向李赫,"若能联络京城内应,里应外合,或可扭转乾坤。"
"从北疆至幽州,这一路风平浪静,许是三弟在等我们自投罗网。"李赫眉宇间凝着寒霜,"如今吴泽脱困,他必不会坐以待毙。官道之上,恐已布下天罗地网。"他展开舆图,指尖划过一条蜿蜒山路,"不如取道青崖关,虽险峻难行,却是条捷径。"
吴泽忽然单膝跪地:"属下愿为先锋,先行探路。"
宁清远扶起吴泽:"不可孤身犯险。"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我与太子先行前往青崖关,你且带上这令牌去北疆找我父王。"
李赫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扳指,递给吴泽:"持此物去见幽州刺史,他自会助你。切记,行事需谨慎,莫要打草惊蛇。"
吴泽双手接过令牌与玉扳指,郑重道:"属下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