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月领在前面弯弯绕绕走了些距离,范笃行才意识到这不是要去书房,心里有些纳闷。
最后停在了一间房屋前,这地方十分隐蔽,巧妙地利用地势特点,不需要刻意隐藏就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吱呀”一声,潘明月推开门,范笃行看见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看到来人纷纷行礼。
潘明月也没想多寒暄,让众人各自落座,给范笃行留了他边上的位置。
有几人立刻便露出不屑的神情,但也没多说什么,其他人看着倒是神色平常,似乎已经……习惯了?范笃行本人也并不想太过招摇,总觉得这种位置会显然自己特别重要,当务之急还是要低调一些。哪想犹豫之间众人已经找好了位置,自己是不得不坐下了。
“咱们直接进入正题,石成志,你先讲讲你那边都知道了什么消息?”
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即答道:“回寨主,西北方向又来了一队官兵,这次人数比之前的都要多,估计有百余人。我的人预测了一下路线,三日之内便会碰上我们。”
“我补充一下,我这边也拿到了消息。这队人马军备相当充足,和之前全然不同,起正面冲突会是一场硬仗。”又有一人接着说。
“你确定不是你的人看错了?什么东西都还齐全就开始往南方跑,人数还相当可观。这怎么可能是从前线来的?我看是征收赋役的人又来了吧。”
“王进,每次我说话你都一个劲儿反驳。征收赋役的早几年就不往这边来了,你编也编得像样一点吧!我安排的暗哨可不止一个,不信你再问问石成志!”
“这……我这边虽然看得不如他详细,但从装束和行军状态来看,何英兄说的话的确是真的。”
“行啊,你们一个个言之凿凿,倒说说怎样对付?还像之前那样以命搏命你们就自己去吧,我的人手上可不想再沾血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进,咱们龙虎寨干到现在是靠嘴皮子动一动就干出来的吗?你惜命我们就不惜命了?”
“那你倒说说你打算怎样继续干下去?”看着又有人加入战局,王进也毫不退让。
“行了王进,你别那么大火气。今天把我们叫来就不是讨论这个吗,有话好好说。”王进身旁一人发了话——这人范笃行认识,曹大锤,最开始绑了他们的那个人。这人应该是管龙虎寨日常操练的,宋昶和他关系不错,范笃行也和他聊过几句,称得上是个仗义豪爽之人。
眼看着一场骂局结束又一场开始,范笃行这次还算沉得住气,只是听着他们说话,即使听着听着就有了想法,也硬生生压在心里。
甚至信心满满地想好了回去后要在宋昶自夸一番。
范笃行不动如山,一旁的潘明月也不动如山。
这些土匪的争吵声中有用的信息甚少,更多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互相诋毁,也难怪潘明月说这个龙虎寨并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一开始他还觉得这种“大家说了算”的做法相当开明,结果,这还不如一人说了算呢……龙虎寨能在这些人带领下存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毫无意义的争论不知道持续了一炷香还是两炷香时间,争吵声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市井谩骂后,范笃行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不爱听这些,总会让他想起最开始在淮左那段并不美好的日子。
于是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潘明月,这人比他想象的更能坐得住。只见潘明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专注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看过去,然后一一修剪。结束之后再端起茶轻轻吹一口,小口小口抿下去——杜鹃总会在恰当的时间添水。
然后不停重复这些动作。
范笃行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很离谱又很现实的问题:水喝多了想如厕岂不是很尴尬。
试想一堆土匪在屋子里叽叽喳喳,土匪头子却突然风轻云淡地溜了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想着就差点笑了出来,潘明月看了他一眼。
范笃行立即假装四处张望。
这屋子可真黑……门窗都用了特殊的材质,关紧后整个房间黑乎乎的,需要点灯才能看得清,估计也有一定的隔音效果……
不过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啊,一些无关紧要的争论传出去也不碍事……
“行了!”一旁潘明月突然发难,猛拍了一下桌子,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这动静也把神游天外的范笃行给叫了回来,接下来就是看戏了。
“吵了半天,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都挨个给我讲讲。”潘明月语气不是很好。
一开始那个何英主动发话:“寨主,我们刚才的争论并非全是意气之争,最终也是大致分成了两派。我们这边认为这次的来人虽然数量和质量上都比之前的厉害,但只要多派些兵力去,以我们的实力还是绰绰有余。况且这批人并未应战就匆匆南逃,不见得有什么战意,恐怕可以一击即溃。剩下的你就问王进那边吧。”
潘明月微微点头,示意王进说话。
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神情,看来绝大多数人都是比较赞同何英的说法。范笃行心里默默盘算,倒是有了另外的想法。该说不说龙虎寨的土匪毕竟是乡野出身,虽然实战有着不少经验,但想问题时难免会不太全面。这时候习惯了“纸上谈兵”的书生倒是能补上思维的短板。
从前线逃来的士兵,物资一应俱全,人员也没有什么折损,说是毫无战意不太可能——不管以什么方式违抗上级的命令总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按照这些年大吕境内的情况,出现这种情况有着再正常不过的可能性——这一队人马起兵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