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是出了远门才知道,磨盘村的情况还算好的。很多村子不仅仅是空了,还是被洗劫一空,更有甚者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范笃行的打算本是一路上尽量找着顺路的牛车马车载他们一段路,不过很遗憾基本没遇到还有条件驱车的百姓,一样逃难的人倒不少,往八闽去的寥寥可数。大多还彼此之间十分忌惮,看到了彼此人影就主动拉开距离。
因此只有范笃行和宋昶两人作伴了。范笃行是吃苦长大的,整天赶路并不在话下。但是宋昶却不同了,在范笃行这里也勉强能算娇生惯养,一双小短腿迈不开步子,时常走着走着就要歇一会儿,范笃行也惯着他,只是不知道一天走几里路,猴年马月才能到八闽。
为了不耽误赶路,有时候范笃行干脆背着宋昶走。宋昶就会很高兴地趴在范笃行背上念诗给他听。什么“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什么“人在天涯,春在天涯”“黄昏微雨画帘垂”……范笃行一概是听不懂的,只觉得是靡靡之音,吵闹得很。
忍无可忍便会把宋昶放在地上:“我看你有精神得很,下来自己走。”
宋昶不气不恼:“师父现在这就叫‘还须黑头取方伯,莫谩白首为儒生’。”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师父,你不觉得这良辰美景,正适合吟诗作赋吗?”
宋昶说得不假,开春的季节景色极好。从江南到八闽的路既可以说是穷山恶水,也可以说是山清水秀,虽然人烟稀少,却也正是新绿初长、百花待绽的时候。
宋昶就跟在范笃行后面,看着一身麻衣的范笃行缓步在漫天飞舞的桃花瓣里,竟也能品出几分“仙姿玉貌”的意思来。
绞尽脑汁想用一句诗来形容一下此情此景。
“十七,别磨磨蹭蹭了,走我前面来。”范笃行偏过头。
宋昶快步跑上去,和范笃行四目相对,突然脸红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白天的山野景色越美,晚上就越难找个好地方睡觉,这也是范笃行最发愁的事情,导致他根本无心欣赏美景。
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宋昶是个过惯了好日子的,他想让宋昶睡得好点。
虽然宋昶一再表示自己也无所谓。
之前路过几个有人的村落还能找家靠谱的借宿,没人的村落就找间屋子打地铺。但这次走到了山沟里,方圆几里也找不到一个人影,更别提村落了。
看来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范笃行叹了一口气,把昏昏欲睡的宋昶抱了起来,寻了一处附近的山洞——天快黑了,不适合继续走下去了。
天知道他其实也是第一次这样赶路,唯一一次出远门还是带着盘缠驱车从淮左到江南。如今是有盘缠也找不到地方用,还不敢随便暴露在外面,因此还给两人都换上了麻布衣裳,脸上也抹了灰。
这处背风的山洞地势很好,不容易被发现,范笃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抱着宋昶躺下了。
不怪范笃行心大,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守夜,但是他是绝对不会让宋昶不睡觉的,让自己天天通宵也肯定顶不住,白天还要赶路呢。况且发现了歹人又能怎样,一个书生一个小孩,肯定打不过也跑不过对方……
范笃行不是个信天命的,但这种情况也只能信天命了。他希望两人一看就没什么可打劫的,或者只劫财,放他们一条生路。
如此走了好几天,还是没走出山里面。范笃行对着地图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走错,这一带的确多山。
每天幕天席地倒也习惯了,新问题就是干粮也快吃完了。
本来范笃行就对只能吃干粮很不满意,宋昶正长身体,这样也是无奈之举。如今连馒头和烙饼也要没有了,不得不去山上找吃的。就像十年前一样……
山里敢采的只有野菜,蘑菇也有不少,但两人都不认识,不敢贸然采来吃。
范笃行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如此吃了几顿之后宋昶果然受不了了,没有调味的野菜汤吃起来还不如干粮,完全难以下咽。
“师父,我去河里抓鱼吧!”宋昶咬咬牙,对范笃行说。
“你会吗?”
“不会啊……我去试试!真受不了野菜了!”
范笃行无语,看看边上的河面虽然很平缓,还是放不下心。虽然自己不想去,总比宋昶去好吧:“你待着,我去给你抓。”
宋昶目瞪口呆地看着范笃行直接脱掉了鞋袜,又把裤子挽起来。然后……然后下了河,相当笨拙地开始到处乱抓。
范笃行时常忘了自己是个眼神不好的,此时看着河里面有些手足无措,在宋昶面前又不好意思空手而归。
明明看着有东西从自己身边经过,却看不分明,弯下身去捞又跑掉了。
抓鱼这事本来就是个靠技术的,范笃行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只要下了河就能轻轻松松把鱼抓起来。
“师父!”宋昶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范笃行正在逞能,连忙跑过去要把他叫回来,“我不吃鱼了,你快回来吧!”
可范笃行是个犟脾气,此时和鱼较起了劲哪还管什么别的:“马上就好,你别过来,水里凉。”
想要转过身来把宋昶拦住,突然间踩到块石头,范笃行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进了水里。
宋昶大叫一声,跟着跳了进去。